二十四

造筑醧忘台。

    孟婆在阴间开有一家孟婆店，而她所住的地方就叫孟婆庄。

    传说孟婆有一种药叫“孟婆汤”，它能使人还阳，但却令人忘却过去。

    一种喝了可以忘记所有烦恼、所有爱恨情仇的东西，当你离开这个世界去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它被端在孟婆手里，奈何桥前。人生在世，多苦多难，这一碗下去，是种释然，彻彻底底地与前世做了一个了断。那些爱过的人啊，那些放不下的事啊，那些滚滚红尘中的纠葛都会随着“孟婆汤”的入喉，永远凝固于走上奈何桥上那欲言又止、充盈泪水的黯然一回眸，化做缥缈，淡淡散去。是不舍？还是挥刀割袖的决断？都已经不在重要了；因为——忘了，忘了所有种种。

    清人王有光《吴下谚解》的“孟婆汤”中，也有一段关於鬼魂被灌**汤的描写：

    人死之后，首先经过的是孟婆庄。眾役卒押送鬼魂从孟婆庄的墙外走过，至阎王殿去接受审问。判定后，则將生前功过录入转回册中。凡是被判转世投胎的鬼魂，就再从孟婆庄走回去。

    孟婆庄的门口有一个老婆婆站在那儿招呼来者，步上阶梯，进入里面。

    庄內全是雕梁画栋、朱栏石砌；屋內，触目皆是精致华丽的摆设，有珠玉做成的帘子，厅中还摆了一面玉雕的大桌子。

    待来者入屋后，老婆婆便叫出三个女孩子来，这三个女孩子分別是孟姜、孟庸与孟戈。三人都穿著红色的裙子和垂著绿袖的上衣，个个如花似玉、貌赛天仙，而且轻声细语地呼唤郎君，还以手拂净席子请来者坐下。

    来者坐下后，丫鬟便送上茶水。三个美女环伺在侧，皆以纤纤玉指亲奉送茶，玉环叮叮脆响，阵阵奇香袭人，在如此情境中，实在很难拒绝不喝。

    才一接过茶杯，便觉目眩神驰，轻輟一口，只觉清凉无比，其能解渴，不禁一饮而尽。喝到底忽见有一匙左右的浊泥在杯底沉著，待抬眼一看，发现原本貌美迷人的美女和老婆婆都成为僵立的骷髏。

    走出门外一看，原先的雕梁画栋尽成朽木，如置身荒郊野外，並忘却生前一切事物。

    就在惊慌失措、痛苦不已的当头，忽然大哭墮地，成了一个甚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孩。

    “这么牛逼！”我吃惊地说：“这老太婆就是孟婆？”

    “她是孟婆后人，和孟婆还是有很大区别。”

    小倩提到孟婆后人很忌讳，不愿多说，言辞闪烁间颇多厌恶与惊惧，声音很好听却有些颤抖，让人不忍多问。

    门外又传来开锁的声音，胡丽好像睡着了没反应。我紧张的竖耳倾听，声音响了好一阵就停了，但是很快又再次响起。

    我担心胡丽，这么长时间她都没反应，这不正常。我憋口气准备推开棺盖，小倩拉住我的胳膊小声说：“别出去，狐狸精没事，老太婆不敢进来。”

    “你说门外的是老太婆，不是瘸子？”

    “肯定是老太婆，你背诵《正气歌》惊走了阴魂，虽然那些阴魂沾染了我身上的死气带回去，老太婆还是起了疑心。没想到这个小狐狸精还挺聪明，闷头不说话让老太婆摸不着头脑。”

    寒意完全褪去，棺材里暖融融，就像夫妻间歇斯底里的大闹之后是加倍的温存和柔情似水，我也逐渐在这假惺惺的幸福中忘却经历过的痛苦，让我昏昏欲睡。

    “不要睡，老太婆还没走。”小倩提醒我。

    朦胧中眼前是一片马场，翠绿的湖水在阳光下荡漾，柔软的草地在马蹄下无限延伸，三匹不同颜色的马在草地上奔驰。每一匹马上都坐着光鲜明亮冲着阳光微笑的女人，光影在睫毛间穿梭交织五光十色的艳彩。三个人在视线中纵横交错各不相让，跑在最前面的是个陌生女人，瞻前顾后的是小倩，胡丽始终凝眉紧随其后。

    我骑在马上，马一跑起来我就感觉头晕，脚踝处被铁蹬磨得生疼，劣马越跑越快，心里为不知如何勒马停住暗暗着急。强撑着向三个女人方向跑去，在马背上我颠得像个沉重的包袱，脚踝处越来越疼像磨出了血。这匹马跑着跑着猝然一停，我滚鞍落马，跌入尘埃，耳边一片狂笑声。

    老太婆从笑声里走出来，就算在阳光下她也阴森的像是午夜的蝙蝠。她还是老样子，佝偻着身子，带着弯钩的鼻子朝着我点点啄啄缓慢走来，两只眼睛空洞的像是镶嵌着两颗白多黑少的大理石，不动也不转，嘴唇瘪瘪的塌陷看着像是不停地咀嚼。

    她走到近前仰起头，花白油腻的头发披散眼前，抬起手摇摇头把头发向两边拢，露出酱色的满是褶皱的脸朝我望，脸上的斑不规则的凸起，黑褐色的皮结着油亮的壳，似乎脸上的肌肉略有所动整个就翻然揭起，露出下面已死的腐烂的流着脓血的肉。

    她似乎有话要说。

    “傻孩子，害你的不是我，是你身边的小倩。”

    “什么？”我望着她。

    “害你的不是我。”

    声音是老太婆的没错，我惊骇地倒退，远远地退出几步哆嗦着看她的脸，“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求求你放了我。”我毫无尊严的哀求。

    “快回家去，不要再躺在这里。你家的祖先牌位下有个坛子，坛子里有五道灵符和一根十三节竹枝短杖，那是你太爷爷留下的，烧了灵符用竹杖抽她三下，这个女鬼就再也不能纠缠你了。”

    “太爷爷？”我说：“我连爷爷都没见过，哪来的太爷爷。”

    “你回家就知道了。”老太婆转身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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