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见了,忙道:“这就是陈姨娘了,之前她一直病着起不来床,老太太便没让她来见你,今日她大好了,老太太让领回你房里,由你安置。还有秋丫头,也搬到你院里来。”陈姨娘是俞宏屹的通房,在他赴京赶考后查出有了身孕,生下四姑娘俞秋薇,因为小古氏和俞宏屹是在任上成的亲,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陈姨娘。
小古氏神色从容地对着陈姨娘点了点头,才命道:“赖妈妈,你下去帮着陈姨娘和四姑娘搬屋子。陈姨娘安置在后罩房,四姑娘就住中跨院吧。”
陈姨娘和俞秋薇两个忙磕头谢恩,随了赖妈妈出去。二人脸上神情倒还轻松,显然对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但小古氏说出这话,心头却是一沉,她原本打算一个月后随俞宏屹去任上,所以之前也没有主动要求将陈姨娘搬回自己院子。
这回俞老太太亲自发话叫她们搬进来,难道是她想将自己留在老宅?
吕氏素来很能察言观色,敏锐捕捉到小古氏眉间闪过郁色,不免心中疑惑,她不是蠢人,几下里便猜出小古氏心中所虑,但在吕氏看来,小古氏留下比走了更有用处,自己此刻正缺助手,定要将这个表妹留下,万不能让她如愿去任上才好。吕氏心中打定主意,却不将话挑破,只管笑着和小古氏寒暄,一会儿叫俞元薇给小古氏行礼,一会儿又絮絮叨叨说些姐妹旧情。
一时说到伤心处,不免落泪,道:“妹妹你不知道,这一家上下的人,有几个是好缠的?便是我碍着礼数给两个外甥女的礼轻了这样的小事都要被人嚼舌头数落,但凡我弱了一点半点,只怕早被人给气死了,只可怜我的两个孩儿,若我去了,他们可怎么活。”俞元薇听得伤心,挨在吕氏身边拭泪。
小古氏见她这样毫不外道,拿自己当最亲近可靠的人说私房话,心中虽不愿意听,但也无法拒绝,只得打起精神劝道:“慧姐姐不用担心,老太太和大哥都向着你,元姐儿是长孙女,玖哥儿又是独子,老太爷老太太他们断乎容不得人作践你们。眼下你只管放宽心,多多顾着肚子里这个才好。”
吕氏听着小古氏这样客套的劝话,知她只是尽面子情,并不上心,心念电转,立刻说道:“顾着他又能怎么样,哪里抵得住有人成天在老太太耳边嚼舌头,要给我们老爷纳妾,这不是要生生逼死我吗。”
小古氏一个机灵,脱口而出:“纳妾?!”话一出口,便察觉失言,不该在元薇和两个小女孩面前说这些事,俞元薇善解人意,起身道:“姨妈,我没来过这院子,请两个妹妹带我四处逛逛,可好?”
小古氏点了点头,三个小辈便出了屋子。
待到帘子放下,吕氏擦了擦眼角残泪,叹道:“可不正是这话,我堂堂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计名分委屈地跟了大爷,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一番真心。当日大爷迎我时是发了誓的,永不另纳。如今她却这样戳我心窝子,日日在老太太跟前说要给几个老爷屋里添人,好为俞家开枝散叶。”
这开枝散叶四个字,便如一把锥心利刃,直直捅到小古氏心里,若说这满俞家谁最着急后嗣之事,自然不会是有两儿两女的二房,也不是儿女双全的大房,六房尚未成亲,更是不用操心,真真叫人说道惦记的,只有三房。俞宏屹一妻一妾,十数年来却只生了三个女儿,现如今夫妻两个都过了而立之年而膝下犹空。
小古氏每每想到此事便心急如焚,但自生了女儿,她的肚子就再没有音信,无论怎么求神拜佛请医问药一概无用。幸而俞宏屹自觉对妻子有愧,怕她伤心,从不提纳妾之事,这些年来俞家三房连个通房都没有,小古氏独房专宠,倒也舒心。这冷不丁突然重提纳妾生子之事,怎不叫她心惊肉跳。
小古氏勉强镇定情绪,笑道:“还不曾听老太太说过这话,我倒也不清楚。”
吕氏自认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已是表明了己方诚意,却见对方仍是油滑躲避,不由心中生出怨气,既觉得这表妹对自己不够掏心,又嫌弃她沽名钓誉立不起来,吕氏索性不再说家中秘辛,只管唉声叹气说些鸡毛蒜皮的不如意。小古氏耐着性子给她排解,两人头碰头说了好一通话,待到俞元薇几个回来时,俞宪薇见她表姐妹二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看上去比早晨更亲密了几分。
吕氏言笑晏晏,临走时又给了俞宪薇姐妹一人一个荷包,里头各一串猫儿眼手钏。小古氏要推辞,她便说:“这个是姨妈给的,和早晨那个不同。”小古氏无法,只得命两个孩子收了,又叫人取了一支玲珑蝶恋花玉簪并一对白玉蟾镇纸给俞元薇及俞善玖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