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着

    “你一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对着隔桌而坐的阿苏说，她的脸被烛光和瓶中的红葡萄酒映得一片酡红，眼中也闪烁着幸福的色彩。

    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一阵风袭卷而入，清凉的雨丝将透明的窗帘撩起，轻轻打在我的脸颊上。烛火被风拔动，四下摇曳，我伸手去护，一颗烛泪不知不觉地落在我的手指上，滚烫的，我倏地一惊，收回了手掌。

    阿苏只是含笑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起身，走到窗前轻轻将玻璃窗合上，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好让一丝沁凉的雨意透进房里来。

    雨丝很密，无声地从空中滑落，没有一点犹豫和顾虑，转瞬间就把生命交给了大地，化作一朵轻巧的浪花，从此融入众生，随流而去然而获得永生。

    转回身时，我忽然发现雨幕中有一只红色的雨伞在夜色里悄然而立，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依稀可以认出伞下是一个小男孩儿。天色已经很暗了，有许多骑自行车下班的人正披着灰灰蓝蓝的雨衣从巷口穿过，那个小孩子紧靠在一棵大槐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间或驰过的骑车人。

    我回到桌前，在她和我的杯子里倒满了红酒，深红而醇厚的液体在晶莹透亮的高脚杯中轻缓地回旋着，带起几颗细小的气泡漂浮上来，却没有立时破裂，而是随着水流上下游走不定。

    “你一定猜不到今天我会送给你什么礼物。”我含笑望着阿苏的眼睛，她那美丽动人的眸中里有一丝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妩媚和娇羞，无论什么时候都透出着淡雅与从容。

    “还记得吗？结婚一周年我送你的是什么？”我举起杯淡淡地抿了一口红酒，望着她的嘴角上俏皮的笑容“你说最喜欢的是项链上面的那颗同心结，象征着我们的爱情牢不可破。”

    阿苏笑了，点了点头，她的眼睛转向床头柜上那个红绒包裹的锦盒，盒盖已经被我打开，露出同心结的一角，结上那颗钻石的璀璨光华虽在暗处却依然清晰夺目。

    “还记得你说的，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戴上，你不会食言吧？”我打趣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了，把脸扭向另一侧，鬓发飘洒摇摆，有几径秀发荡起，落在她的睫毛和鼻尖上，烛光下折射出柔若游丝般的光泽。

    “第二年，我送你的是那幅画。”我抬起脸，与她一同望着床头墙面上的那幅水墨山水，阔无际涯的远山背景之中有一片雾霭中的森林，一道极淡的炊烟袅袅而起，四野静谧安详，所有的生命都仿佛融合在了这片田园生活当中，这正是我与阿苏至高至远的理想。

    “你说，在这样的画境中我们有理由不快快乐乐的吗？”我痴痴地畅想了许久，才渐渐从幻境中回复过来，却见阿苏依然目光迷离，眼角的余光中有一丝感慨随着火光跳动，是不是她也为我们何时能实现这个共有的理想而怅惘了呢？

    “去年，我送你的是那个胖胖的布娃娃，要你也同样送我一个，不过得是真的。那天你还那么不好意思，说你可做不来。”我俯下身，探出手轻轻抚爱着熟睡中女儿粉红白嫩的脸蛋，她的睫毛也是长长弯弯的，和阿苏的一样。“你看，咱们闺女的鼻头可越来越象你了，尖尖的还有点儿上挑，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和她妈一样，长大准会迷死不少男孩子，比如她爸这样的。”

    阿苏也探过头，以手支颐，久久地凝望着女儿均匀而甜蜜的呼吸，脸上满是母亲的慈祥与心满意足。

    “猜猜，今年我会送你什么？”我得意地撮着手，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激越之情。这份礼物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准备，相信一定会给阿苏一个惊喜。

    阿苏眇我一眼，嘴角露出一线淡淡的轻笑，她早就习惯了我的这种神神密密，其实只要是我送她的，她都会很开心，因为她从来都是个很知足的女人。

    阿苏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她打开我给她的第一封也是唯一的一封情书时，她就是这么淡淡地笑着，侧转身背对着我，一字一句读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心，象是要把每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

    她的身体不好，脸色总是苍白得几无血色，但是那天她的脸颊格外的红润，象是透亮的，发散着火焰般的光泽。

    结婚那天，她的脸象这样红润过两次。一次是主婚人宣布我们正式成为夫妻，从此开始了共同的人生旅程；一次是在那个忙碌而纷乱的傍晚，一个我一直也不知道名字的男人出现在我们的房间，当着我和她的面将一个盒子放下后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去的刹那。

    阿苏与我并肩坐在床沿上，她的牙齿细细地咬着嘴唇，从容地在我的面前打开了那个令我心浮气躁的盒子。是一叠信和几张陈旧了的照片。

    阿苏抬起脸凝望着我，苍白的脸上写着无奈和迷茫，投向我的目光似乎越过我的头顶，落入无边的黑寂之中。

    我的手抖了好久，不敢去看那叠信以及那盒中所有的一切。我的心在憧憬与失落，希望与失望的重压下辗转反侧，经年相伴相知的信任和发自内心的依恋终于使我从痛苦与恐惧中挣扎出来。

    在我的提议下，我们打着伞来到巷口的石壁下，将盒中的一切付之一炬。细碎的雨滴中，阿苏娇弱的身躯紧紧地倚靠着我，一同倾听着载有一段往事的纸张在火焰中发出着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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