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取东家种树书

    这一年我到底多大年纪了？唉，看来我真是老胡涂了，所谓“春风不染髭”啊！

    赋闲务农已多久了？我也不知道了。倒还有些隐约记得曾经奏给圣上的美芹十论，算来累字数万了吧？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的消息？想当年时的义气风发吧，还曾对老师说要用我的词刺死所有的贼子，要用我的剑刺死所有的贼子。想想自己就笑了：金人破国，我无能为力，小人当道，我无能为力。论文，我现在不过是写些：两山点雨山前，七八个星天外，论武，亦不过是醉里挑灯看剑。

    祖父为家用所累，曾出仕于金国，却一直引以为耻。常常就在闲瑕时候带着我登高望远。我知道祖父意在让我不忘家国。那时我小小的心里便充满着要为圣上一统中原的决心。于是曾在济南聚众两千抵抗金人。以为这些战绩就能为自己报效国家作下一定的铺垫。唉，谁知道呢？长长的赋闲，长长的赋闲！唉，究竟是些什么人，竟让我们宋朝一降再降？从金国，到辽国。区区蛮夷竟也能将我大宋玩弄于股掌？想当年，岳家军何等的威风，却被高宗与秦桧召回，痛失收复失地的良机啊！而如今的我呢？无非如那墙角的蛛网，无力地粘住数片飞絮，徒然地以为留住了些许春色！

    宜醉宜游宜睡，管竹管山管水。我还能怎样啊？一腔忠愤，无处发泄。于是这天早晨我竟涎着脸将曾呕尽我心血的十论拿给隔壁的老农了，无非想要换取他手中那本种树书。老农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其实我心里何尝不难过？只是仍装了一副笑脸，似怕他不肯的模样，只是肯求。居然也真能静下心来看，午时，就了那书，薄饮了两杯酒便昏然睡过去了。呵，原来这样醉酒也是不错的。觉得自己在一个什么地方行走，一边是直将酒往嘴里灌。是啊，要愁我还哪得功夫！只是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怎就无一是处？咦，奇怪那株小松树似弯过身子欲来搀我？我一笑，将些酒便泼在了它的身上：去去去！这些儿酒，老夫哪里就醉了去？

    唉，如今便只有回想那些年里“旌旗拥万夫”的盛况了。那时我们的义军人数不众，却是精勇之士。为了能够有更大规模的征战，投奔耿京，即使是在耿京遇害后，我们五十余人也还能夜闯金营，生擒张安国，从此南归宋朝。叵耐南宋小朝庭竟不思收复失地，一味节节败退。唉，让我这等草民忍无可忍啊！

    直到如今我六十余岁了。当政者在初次草草北伐失利后，才又想起了我，诏命我出山声援。怎奈我已垂垂老矣！纵想有所作为亦是力不能从心了。想那年初派我任镇江府时，我曾重新振作起来，到任后即预制军服，计划招募兵丁，练一支队伍为渡淮击敌之用。不久却又为小人弹劾被迫调离。如今金人要求议和须以韩托胄首级为交换条件，朝庭才又重新想起我。其实那次就多听我一言，精心准备，又何至落到与刘裕同等的命运！历史与今天原来又一次重合：韩托胄又何尝不也在幻想着当年封狼居胥山一般的功绩，从而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呢？都是这一己的私心，又让生灵又一次白白地涂炭啊！

    是啊，廉颇老矣。而如今我亦老矣！且不用别人的误传，我真的已经老了。甚矣吾衰矣，作此词时我不过四十几岁，叹着交游零落，叹着知我者二三子。不提防自已还真的就老了。当年那一纸愁字，为着填赋新词，真如今老了，却不再提及愁字，只是生怕见那花开花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