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深吐了一口气。心中对袁紫这个人觉得越来越不可解。
她是父亲的仇人,是秦无极的宠姬。
可是在她的作为与口气中,却又像另外的一回事,而且处处对韦家人照顾,她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呢?
怀着一个不可解的谜,他站起身来一试运真气,发现只能提出两成功力,显见得受伤很重!
他不禁又十分丧气,刚从地穴中出来时,他的确是满腔豪情,然而相继在端木方与柳大木那儿都吃了亏。
他们不过是秦无极手下的分坛坛主,即已如此难惹了,则自己与秦无极相较,的确是差得太远了!
幸喜父亲母妹都安全无恙,他决心把自己的功力恢复了再说,乃略事整顿,一径动身向南边行去。
宇文琮对他很照顾,自己虽未露面,却命客店中的伙计将马匹备好,候在路口上。韦光也懒得多问,快快地接过马匹,策骑而去!
自十万大山至琼崖并不算太远,他一乘轻骑,大约在半月左右,即已到达海边,再往前去则是水路了。
略一打听前往海珠岛的行径,在渔人的口中,他才得知海珠岛不过是琼海中的一个小岭,岛民多半以潜水探珠为生,每隔半月才有一次商船装载各种日常用品前往。
他来得很巧,后天恰好是船期,韦光很高兴,找到船主治妥搭船的事务,就随意借了一个民家住了下来。
第三天一早,是个明朗的好天气,他走到停船的地方,船舶已经载货妥当,引帆待发。
船主因为他付的船资很丰,对他特别客气,将船上仅有的一间舱房让给他往了,其余的行商则拥塞在统舱里。
船在微风中破浪前进,韦光因为是初次航海,被海上雄伟的景色吸引得着了迷,终日徘徊在船头上。
人夜!水天一色,万里无云,月已半残,见到那黯淡的月色,想到半月前的种种遭遇,不禁感慨万端!
正在对月舒叹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朗吟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声音很熟悉,他连忙低头一看,却见半月前邂逅的那个穷和尚正半倚船舷,手持一只烧鸡,已经啃掉一半。
他身后的船板上,放着一个酒坛!摇头摆头,疯态可掬,身上仍是那一袭满布油腻的袈裟。
韦光乍一见到他,倒不禁一怔道:“庄兄怎么也来了?”
在杜念远口中,他已约略听过庄泉与黄英之间的一些断片故事,山神庙中一会后,确定了他的身份,是以才如此称呼。孰知穷和尚闻言后将脸色一沉,提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一声不响,也不回答。
韦光征了一怔,继而才会意笑道:“大师父怎地不理兄弟了?”
穷和尚这才一龇牙道:“公子爷!贫僧早就宣布过,庄泉已经死了,贫僧现”
韦光怕他又扯出什么有情僧那些肉麻名词,连忙插口打断他的话题道:“大师父怎地有兴趣出海览胜?”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之所以名号有情,并不是光对女子而言,贫僧对公子爷照样有情有义,说好了在前途等候公子爷大驾的,公子爷事忙,转眼间就把贫僧的约会忘了,贫僧可不敢忘,这半月来整天跟在公子爷的马后面,两条腿追四条腿,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韦光不觉啼笑皆非,讷讷地道:“大师父言重了,不是兄弟忘了约会,实在是另有急事,必须要到南海一行,又不知道大师父在哪里”
穷和尚摇头笑道:“没关系!好在贫僧也没有其他的事,难得遇上公子这么一位豪客,只要有吃有喝,贫僧到哪儿都是一样!”
韦光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知道跟他说不上正经话,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性子,正容对他道:“大师父别开玩笑,半月前承蒙允见告家父的下落”
穷和尚边吃边道:“不错!可是现在没有用了!”
韦光心中一阵紧张,以为父亲又出了什么事忙问道:“为什么?”
穷和尚慢条斯理地道:“令尊所居之处十分隐僻,本来贫僧准备带公子去一趟的,可是现在已在海上,说也无益。”
韦光这才放下心来道:“原来如此,兄弟实在是因为一件性命攸关之事,不得不暂时将寻亲之事搁下,等南海归来再图团聚吧!”
穷和尚毫不经意地道:“公子的性命与南海之行有何关系?”
韦光懒得多说,只是简便地道:“兄弟要上海珠岛去找一个人!”
穷和尚嬉皮笑脸地道:“这人要劳动公子远渡重洋,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俏”
韦光忙正容道:“大师父又在开玩笑了,兄弟要找的这人名叫采薇翁!”
穷和尚神色一动道:“采薇翁?”
韦光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不错!大师父识得此人否?’”
穷和尚摇头道:“不认识!贫僧从未出过海,怎会知道海外的高人呢?”
韦光见他有点语不由衷,可也不便追问,只得默然相对,穷和尚却喝着酒,啃着鸡,口中咿咿晤晤十分高兴。
韦光等了半晌,觉得十分无聊,乃又搭讪道:“大师父倒是很会享福。”
穷和尚一举手中的鸡骨头道:“贫僧哪有这份福气,完全是托公子爷的福。”
韦光愕然问道:“大师父这话怎讲?”
穷和尚笑嘻嘻地道:“这船上只有一间舱房,本来是一个行商专用的,因为公子您来了,船主将他赶到底下统舱中居息”
韦光仍是不解道:“那与大师父的酒肉有何关系呢?”
穷和尚大笑道:“关系可大呢!那位行商好洁成癖,嫌贫僧身上气味难闻,所以布施了一坛酒,一只鸡,不许贫僧下舱去”
韦光听得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之间,忽而远处海上冒出一道白光,起初还是淡淡的,然后愈来愈亮,竟变得如同白昼无异。
那发光之处,浑圆洁白,形似一座小岛,又像是个鸭蛋壳,里面点了蜡烛,发出了炫目亮光。
二人俱未见过这种奇景,忍不住在船栏上欣赏着。这时一个水手神色惶然地过来道:
“二位快到舱下去躲一下,海神显圣了,不要撞了他老人家,不然我们全船人都没命了!”
韦光奇道:“这亮晃晃的东西是海神?”
水手惶恐地点点头,却是不敢多说。
穷和尚摇头道:“不行!不行!贫僧与舱中的人约好了,他们布施贫僧酒肉,贫僧不得下舱,出家人最戒打诳语!”
水手发急地道:“你这个和尚怎地如此不懂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穷和尚仍是一本正经地道:“不管什么时候,出家人持戒最要紧!”
水手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又不敢大声说话,抓头搔耳片刻,才压低了嗓子,拖着穷和尚的衣袖道:“大师父!你行行好吧!你是光身子一个人,我们可都是有家有小的,不能陪着你去祭海神!”
穷和尚索性发起脾气来了,哇哇大叫道:“这分明是什么海中的精怪,如何可以当做神明看待?本法师乃西方知觉罗汉转世,怎能被妖孽吓跑了。”
这时船越驶离发光处越近,那个水手见和尚发了疯,韦光也笑吟吟地毫无离意,只得抱着头先躲到舱下去了。
韦光看了片刻,只知道这发光体是一个透明的球体,径有十数丈,仍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禁皱眉道:“大师父!我们还是躲一下吧!这怪物不知是什么东西,且又硕大无比,我们别连累了船上的其他人。”
穷和尚却哈哈大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公子爷是个读书人,怎么也相信这种神话了?即使它真的是怪,您腰中三尺青锋何用?”
韦光不好说自己功力已失,只得硬着头皮,陪他在甲板上挺着,船距怪物十数丈处,已可闻到触鼻的腥味。
穷和尚饮啖自如,韦光却紧张地手按长剑以待,船再前进丈余,突地海水一阵翻涌,升起一道彩色匹练。
那道匹练宽有三四尺,同样地光华耀眼,直朝二人的头上卷了上来,匹练上水珠直滴,显见得那是一道实质。
韦光大喝一声,举起手中长剑向匹练上撩去,应手立断,斩下了丈余长短,叭嗒一声,落在甲板上。
余下的匹练迅速地卷回海中,那掉在甲板上的一截,犹在蠕蠕而动,由断处汩汩流出发光的汁水。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贫僧所料,是你这怪物!”
韦光愕然惊问道:“大师父!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穷和尚笑道:“此刻无暇细说,且瞧贫僧施展降妖捉怪无上法力。”
说完抖手提起身前的酒坛,对准那球形怪物上掷去,波的一声,整个地没了进去,怪物的表面上立刻起了一阵波动。
穷和尚伸手向韦光道:“公子爷!请把你怀中的火石借贫僧一用。”
韦光不明他的用意何在,但仍依言掏出火褶子交给他。
穷和尚接过火褶子,身躯猛纵,也像一道急箭似的射了出去,波的一响,投在怪物的表面上。
接着双腿一夹,整个人也陷了进去。
韦光大惊失色,不知穷和尚会遭到什么意外,也不敢跟着穷和尚一样钻进去看个究竞。
此时船身离怪物尚有五六丈远,看得见,够不着,徒自急得搔首无计,满船乱找可以应用的东西。
不消片刻功夫。他把舟上的长篙、木块、水缸等,凡是他可提起的东西,一件件地朝怪物掷去。
怪物身上惟闻波波直响,那些零星物件,一触即没,海面上波涛翻腾,晃得船身颠摇不已。
韦光找了半天,一切可资应用的东西都掷完了,穷和尚毫无消息,那怪物还是老样子。
末后,他找到船尾上泊舟用的铁锚,后面连着十几丈的粗绳,便提在手上,像流星槌一般地反复飞舞。
每击中一下,手上就感到微微一震,怪物身上也跟着淌出白色的发光液,飘浮在海水上,将海水照得更蓝了。
如是相持片刻,忽然怪物体中冒出一阵蓝红色的焰光,这阵焰光是从体中心发出的,红绿相映,十分好看。
海水的波涛更汹涌了,狂涛怒浪中,那怪物的身子慢慢下沉,身上的光也慢慢褪去。
又过了片刻,当海浪复归平静,怪物整个地不见了,海面啪啪水响,冒出一个通体光明的人形,凌空飞起,直朝船上扑来!
因为这人的形相太怪,来得又太突然,韦光在仓促间未加考虑,抡起手中的铁锚,就朝那人飞去!
那人在空中一个转折,避过铁锚,侧向一边落下,身法轻妙灵活,韦光大吃一惊,抽回铁锚正想再度发出。
那人已摇手大叫道:“公子爷!使不得!刚才您那连珠暗器,打得贫僧几乎要到西天归位,如何还吃得消您的流星赶月!”
韦光一听声音竟是穷和尚,不禁失声道:“大师父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穷和尚一面在身上抹下那发光的流液,一面笑道:“贫僧不该大吹法螺,说什么活佛罗汉临凡,这下子活报活现,果然替我装上金身了。”
韦光也哈哈大笑道:“佛在西方孤独园中菩提树下,现大光明如来法相,大师这一次可真的是肉身成佛了。”
穷和尚笑着一指身后道:“公子爷不要以为不可能,此刻贫僧在这批俗人心中,恐怕其评价并不在活佛之下唉呀!各位请起来!这么一来岂不要折杀贫僧了!”
韦光回头看时,只见船上的水手行商等,黑压压地跪满了舱口,对着穷和尚顶礼拜,乃笑着将他们劝止了。
穷和尚的那袭破憎衣,因为沾满了亮晶晶的粘液,腥味特重,自是不能再着,惋惜万分地换了下来。
船上的行商自动献出素布,为他改制新装,可是穷和尚笑着把帆布撕了几块,裹在身上,仍是一副邋遢相。
韦光等他换洗妥当后,见他手中托着一颗亮晶晶的圆球,捏上去软软的,精光四射,不觉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穷和尚将那颗圆球递过道:“这是那东西的内丹,像那样一个无知无觉的东西,能聚成这么大的内丹,怕是不有几千年的寿命”
韦光连忙道:“那怪物究竟是什么呢?”
穷和尚笑笑道:“这东西并无真正的名称,一般海客的记载把它叫做海明,大抵是水母之类的东西,因为体能发光,才会被那些凡夫俗子,附会为神明之说,其实这东西行动迟缓,实无可怕之处。”
这时那船主立刻接口道:“神僧!您老人家这就说错了,这东西横行海上已经有几百年了,每一次出现时,行船人遇上了,立刻要献上活畜牺牲,否则它就会攫人而食,所以我们见了它要赶快躲到舱下去,神僧除了它,可真是功德无量。”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伤了它千余年的生命,心中正有点歉疚,既是它会作孽害人,贫僧的杀孽也就轻多了。”
韦光想了一下突然道:“那怪物如此庞大,身上又无知觉,兄弟曾经攻击它很久,对之全无办法,大师你是如何杀死它的?”
穷和尚得意地道:“这类水生动物,最怕的是火,贫僧将一坛子烈酒掷入它体内,然后再钻进去,点酒燃烧”
韦光恍然道:“那么后来兄弟所见的一阵红蓝色的火焰,原来是大师父在它腹中举火了,师父真是好心思。”
穷和尚苦着脸道:“心思虽妙,盘算却不精。”
韦光愕然又是不解,穷和尚比着手道:“为了杀死这怪物,害得贫僧平白糟蹋了一坛美酒,贫僧越想越心痛,这不是算盘打得不够精吗?”
韦光闻言微微含笑,知穷和尚又在敲竹杠了。
果然那些船上的客商等立刻下舱去搬了许多菜肴,又重新开了一坛佳酿,布列在船头恭请道:“小子早先就知道神僧是位有道高僧,以致适才多有得罪,盼神僧万莫见怪,这些酒菜算是弟子的一点敬意”
穷和尚哈哈大笑,拖着韦光开怀畅饮,船主与行商等在下首恭敬地陪着把盏,水手们则重新整理开航了。
这一段的水程很平静,大约两天时分,即已到达了海珠岛,二人在舟子行商的恭送下离舟登陆。
这是一个崇山峻岭的小岛,沿岸平地之处,为采珠人居息的地方,中央腹地处则全是云封雾锁的山峰。
韦光一连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有采薇翁这个人,他又说不出语貌行藏,不禁愁眉深锁,访惶无计。
末后还是穷和尚提醒他道:“采蔽的典故,出自周前殷商遗臣伯夷、叔齐耻食周粟,远蹈高山,采薇为餐,这人以此为号,自然要往山中去找!”
韦光一听颇有道理,立刻采办了一点干粮,与穷和尚拾路登山,起初还有些樵径可循。
两三天后,入山更深,除了峰蝶乱石,流泉飞瀑,参天古木,以及许多珍禽异兽外,就是全无人迹。
韦光显得十分颓丧,袁紫的留笺上虽然传给他一个自行疗伤的方法,可是这法子太费时间,每天要用四个时辰的功夫,这几天满山乱窜,没有如法治疗,伤势也加重了,人更是憔悴不堪。
穷和尚也显得萎靡没有劲,因为山中虽不乏肉食,所携的酒却断了根,整日絮聒不已!
韦光实在不堪他的罗嗦,可是人家是一片好意陪同自己人山,又不能对他发脾气,只得默默地忍受着。
他们入山的第四天,天色才近傍晚,夕阳的余光已被浓浓的树荫遮住,光线已经很黑了。
穷和尚去找食物,韦光则无精打采地倚着一株大树休息,长吁短叹,心中却是万分的焦的。
忽而穷和尚笑吟吟地跑了过来叫道:“公子爷!贫僧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韦光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是不是采薇翁找到了。”
穷和尚摇头笑道:“不是!您的救命人没找到,和尚的救命人却找到了。”
韦光有点失望,也有点好奇地问道:“大师父好好的要人救命做什么?再者这深山中哪里来的人迹?”
穷和尚笑吟吟地道:“人没找到,贫僧却找到了一大群光屁股猴子,同时也找到它们的老巢,这下子贫僧可有了活命良药了。”
韦光见他疯言疯语,大是不耐地道:“猴巢中有什么良药?”
穷和尚连连地舔着嘴唇笑道:“所有的畜生中,就是猴子会造酒,猴儿酒系采百果之法精酿,为万世难遇之美味,这下子贫僧不是有命了。”
韦光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大失所望,颓然又坐到地下,丝毫不感兴趣,穷和尚又催促道:“猴儿酒为绝世美味,公子爷不想去尝尝鲜!”
韦光怏怏地道:“兄弟没兴趣!”
穷和尚初则一愕,始而想到他的心情不佳,只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一副愁眉苦脸之相。
韦光看他的样子倒不禁笑了道:“兄弟实在是不想喝酒,既是猴儿酒良机难逢,大师父不妨一个人去独享一番,兄弟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穷和尚想了半天,仿佛忍不住那种诱惑,讷讷地道:“那贫僧就暂时离开一下,去偷点酒喝,公子爷一人在此,可得特别小心,您功力大减,万一有什么山兽毒蛇”
韦光对他的关怀十分感激,连忙催促地道:“兄弟这一点自卫的能力还有,大师父快请吧!”
穷和尚再三叮嘱,才闪身潜入树丛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韦光又不禁有点惘然若失的感觉。
百无聊赖中,他伸手到囊里,掏出穷和尚在海中杀怪所得到的内丹,握在手中把玩着。
穷和尚因为见到韦光很喜欢这玩意儿,很慷慨地送给了他,这东西也很奇怪,历久而光泽不减。
他取出之后,方圆数十丈内,尽是一片光明,将树上已经歇息的宿鸟,惊得朴翅飞动,鼓噪不止。
韦光倚着树干,对群鸟惊飞的样子,看得很是开心,虽然对于搅扰了它们的安眠,感到有点内疚于心。
可是这对于他的寂寞,却有了排遣,于是他轻轻地道:“抱歉得很!鸟儿们,我们能在今夕相逢,也是一种缘分,天刚黑不久,睡觉似乎太早了一点,浮生苦短,我们多利用一点时间玩玩吧!”
一方面是由于寂寞,再者也因为心中感慨,他絮絮叨叨他说着,也不管鸟儿们是否能听得懂。
自言自语地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他听见林中有一点异样的声息,功力虽是大不如前,耳目的聪敏却没有减退。
他听出这种声息是属于一种动物潜行时所发的,想到穷和尚的警告,他不禁暗自提高了警觉。
他立刻停止了说话,树上的飞鸟也觉察到了,纷纷匿息在树枝上不敢稍动,好像来的是一种极为凶残的兽类。
静静地等了片刻,蓦地!密密的树叶突然分开,一条黄影突然飞出来,朝他手上的光球攫去,动作异常迅速利落。
韦光因为早有了准备,随手一掌,朝黄影的头上打去,虽只有两成功力,这一掌依然很重。
黄影发出一声痛啸,被掌力击得一个翻滚,立刻又迅速地站了起来,竟是半丈高矮的一头巨猴。
那头巨猴全身黄毛披肩,长相十分狰狞,目光淡淡地瞪着他手上的发光球,一副欲前而又顾忌的模样。
韦光看清这突击的巨兽不过是一头猴子时,倒不禁笑自己太紧张了,这么一头怪家伙,还害得自己提心吊胆。
巨猴等了半天,终于慑于韦光的威势,不敢再上前硬夺,因为韦光刚才那一掌,打得它的确很痛。
人兽相持片刻,巨型猴突地引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清亮悠远,树上的鸟儿又是一阵惊扰,扑翅鼓噪未定,树丛中一阵沙沙作响,无数黄影飞窜!
顷刻之间,大大小小出来了数十头猴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韦光,将他密密地包围在中间。
先前那头挨打的巨猴见同伴都来了,胆气大壮,指脚舞爪,口中吱吱连声,好似在告诉同伴方才的情形。
韦光却大吃一惊,心想穷和尚去偷猴儿酒,怎么把猴子都赶到这儿来了,这些深山巨猴聚群而居,生性都凶酷无比,又极为合群,这数十头大猴若是合起而攻,倒也是一件麻烦事。
若是在从前功力未失之际,他倒不会太在乎,此刻却颇感难以应付,只得一面凝神戒备,一面希望穷和尚快点赶回来。
猴群吱吱喳喳地商量了一阵后,立即又归于沉寂,后肢立起,仍是围成一个大圆圈。
然后由最初出现的那头巨猴发令,一步步地向前进逼,仿佛训练有素的军士行列一般。
韦光见它们这种情形,吃惊的程度更甚了。
因为猴群若是乱起而攻,他还可以趁乱突围,现在它们分为三层步步逼进,自己除了冒死抵抗之外别无良策。
一面把那发光圆球收到囊中,一面抽出腰间的长剑准备应敌,光球入囊后,丛林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韦光仗着他的灵敏的目光,密切地注视着敌踪。
黑暗中只听见咻咻的鼻息声,沙沙的脚步声。
猴群走到他身前丈许处立定,为首的巨猴一声长啸,立刻有三头巨猴,从他的身后扑向前。
韦光怒喝一声,转身挺剑挥了出去,吱的一声,一头巨猴中剑受伤,而韦光也觉得脖子上一紧。
两条毛茸茸的长臂勒住了他的脖子,力量大得出奇,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接着手上一松,长剑也被夺走了。
原来这些猴群聪慧异常,知道韦光很厉害,乃采用声东击西之法,先在背后发动攻击。
等韦光反身应敌,它们又在另一方向乘虚而入。
韦光强闭住气,极力地挣扎着,可是猴群很多,没多大功夫,他的手脚都被毛茸茸的长臂捏紧,无法动弹了。
领首的猴首先在韦光的囊中搜出那发光的圆球,举在手中,四下的猴群除了抓住他手脚的几头外,一齐大声欢呼,形状十分兴奋,光亮中韦光看见自己狼狈的情形,不禁一阵长叹。
此刻他心中对于生死之思早已置之度外,只是死在这个地方,这种场合之下,实在太不甘心!
猴群倒不想伤害他的性命,找了许多蔓藤来,把他捆得结结实实,像一个粽子似的。
韦光试图挣扎了一下发现那蔓藤十分结实,居然无法挣断,只得把双眼一闭,听天由命。
现在他只有一个希望,就是穷和尚能赶了来解围。
猴群乱了一声,然后由那头为首的巨猴一声呼啸,四头巨猴过来抬起他的手脚,呼啸登树而去。
韦光耳中只听见呼呼风声,知道猴群的行动很快,却不知道它们会把他抬到哪儿去,更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
走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分,猴群停了下来。
韦光睁眼一看,这地方正是猴群的巢穴,大树下并放着十几口石块制成的巨缸,缸中酒香四溢。
穷和尚呼呼躺在地下大睡,口角流涎,显然是喝醉了。
韦光心中一声暗叹:“完了!完了!我还寄望他来救我,谁知他竟喝醉了,看来我们两个人无法生离此岛了。”
他正在伤叹之际,猴群却十分忙碌,先将浓醉中的穷和尚也用长藤捆了起来,又将那发光圆球安在一棵大树上。
许多猴却忙着打扫地下,大家都寂然无声,神态肃穆,好似在准备接待什么贵宾降临。
韦光本来已万念俱灰,此刻却为猴群的动作引发了好奇,不禁呆呆地注视着,不知它们在捣什么鬼!
等了片刻之后,他突然眼前一亮。
密密的树丛间分花拂叶,出来了一个少女。
这少女年龄大约在十八九岁之间,长发披肩,容颜也十分秀丽。
可是她的出现,却令韦光脸红耳热,闭目不敢再看。
原来那少女除了长长的头发之外,全身赤裸,竟连一丝遮掩都没有。
那圆球发出的白光,照在她那粽色而健美的胴体上,表现出一种出奇的美。
猴群好似迎接它们的君王一般,纷纷跪下膜拜,行动与人类无异。
那女郎在猿猴的膜拜中,尊严有如女王,轻移莲步,缓缓地走向那发光的圆球,省视片刻,脸上现出了惊异的神色!
猴群中的首领立刻到她身边,指手划脚,吱吱喳喳,好似在报告得到这样东西的经过,而且还不时用手指着韦光。
巨猴指一次,少女的眼光就跟着扫过来一次,面对着她裸裎的胴体,韦光反而窘得不敢看她。
巨猴报告完毕之后,那少女又移步走到韦光身前,韦光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心头突突乱蹦,不一会儿,他感到身上的束缚在慢慢解除。
睁开眼睛看时,少女正含着无邪的微笑,伸手在替他解除蔓藤。
她明澈的眸子似秋水般的澄亮。
她娇美的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辉。
就是这种无邪的圣洁,使得韦光不自然地萌起一种自惭的感觉。
“这女郎一定是自小就生在山林之中,与猴群糜鹿相逐为嬉,浑璞天真,而我却以世俗虚伪的眼光去看她,真太侮辱她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舒坦多了,再次抬眼的时候,他的态度也自然多了,望着女郎无邪的笑靥,他想对她说话,却也不知她是否听得懂人言。
谁知那女郎倒先开口了,婉转笑道:“它们没有伤害到你吧?”
韦光大是惊喜,讷讷地道:“原来姑娘懂得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