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女子的背影。
她站在庙门口,凝望着窗外的落雨。留给后面的,是一张清晰的背影。
我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
我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女子。
在那时,我忘记了一切的纷扰与愁绪。
“你是谁?”她侧过脸来问我。
我看清了她的脸,觉得好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你的那篇灭神,我看过。”她浅浅地笑了笑“文笔很好,但是我就是有些不服。”
“不服?”我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怎么不服?”
“公子的文笔很好,但是内容却让人不敢恭维。”她转过身,看着我的脸“公子在文章中说,‘神有所存,故人无寄望所托。与其有所存,不如有所灭。’,我认为太偏颇了。”
“是吗?”我抬起头“小姐也信佛?”
“公子可知这是什么庙吗?”她回避我的话题,笑着问我。
“不知道。”我看了看庙堂上那尊雕像“是贞洁烈女之庙吗?”
“恰恰相反。”她摇了摇头“公子也是世俗之人。难道世间女子只有贞洁烈女才值得尊敬吗?”
“那?”我满脸疑惑。
“这是爱神庙。”她沉默了半晌,吐出了这五个字。
四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真会说笑。”我忍住笑声“爱也有神?”
“公子是诗书之人,应该知道论语中有这么一句,‘爱之所切,思之所深。’真正的圣人高足是不忌讳爱这个字的。至于爱有没有神这个问题我并不想多说,公子应该读过三闾大夫的湘夫人和曹子建的洛神赋。”
“可是他们并没有表达出爱神的这个话题啊。”我摇了摇头。
“事实绝非如此简单。”她抬起眼神,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公子并没有完全理解‘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这一句,这一句本身就是告诉我们爱这个东西由天来定,也就是常说的缘份。”
我不想和她继续争执爱神这个话题。我坐在庙门口的门槛上,也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公子认为天上没有神灵?”她也蹲下身问我。
“那是形势所迫。”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办法,孙大人命题偏颇。小生仓促一文。未必是心中所想。”
“那你就错了。”她站起身,声音变的很深沉,但是从语气上看并没有怪罪我的意思“杜少陵说过,言为心之声。公子既知世上有神。又何须写出这种洋洋数万言的文章?江南七千六百三十人应试。一字未填的有四千四百人,胡乱书写的有两千二百人,能仓促成文的有一千又二十人。仅有余下十人能够写成篇幅。其中公子的文章被赵大人荐举,皇上御批一等。”
“啊。”我叫出声来“但是现在大考取消,我这个一等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因为孙大人触犯了神灵,无妄而死。神灵给皇上托梦,本是大旱三年以示惩戒,但是念及及时革除本次贡试。故只准许洪灾三月。”
“荒谬。”我轻蔑的摇了摇头“小姐真会开玩笑。”
“怎么?”她抬起头“你不相信,那我刚才所列举的种种你能相信否?”
“想必小姐有人在朝廷做官。”我站起身,捶了捶麻木的双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今后还请小姐在令尊大人或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你——”她看着我的眼睛,气的脸色都变青了。
“呵呵。”我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有几分想笑,但是又怕她真的生气了赶我到别处去。这样的一个大雨天,就是赶回去,估计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门外的雨渐渐大了。
五
她转身走进卧室。
我也跟着进入。
身居佛堂,竟然没有一本佛家书籍。
我愕然。
“小姐怎么没有一本佛家书籍?”我疑问。
她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气,开始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自己径自往前走,走到窗前突然停住。
“佛自在心中,书籍只是外物。”她淡淡的说。
“没有外物,何来内心?”我反问。
“公子如对佛家有研究,那就应该看过波罗经,里面有一句话,‘生则有忧,死则有惧。生则有来生之惧,死则有求死之忧。’公子能明白吗?”她摇了摇头,看了看我。
“我也不能理解。”我笑了笑“佛法高深,非我等所能领悟。”
“其实很简单。”她坐在床上“公子尚不知我的来处与去处吧。”
“英雄莫问出处。”我转过身,面对着外面的那尊佛像。
这时我颤抖了一下。
接着身上所有的神经都颤抖。
那尊佛像和她竟是一个人!
我夺路欲逃。
但是门外却是茫茫的雨帘。
“你要到哪里去?”她转过身问我。
我无言。
“你既然已知我的身份,那又何须躲藏,且说茫茫人海,你又能藏到哪里去?”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
我转身。
她的脸似乎变的很恐怖,在我的眼里,几乎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触目惊心。
但是事实上她的脸依旧同往常一样。
我觉得变了。
“你怕了?”她问我。
“没有。”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外面都是雨,还是进来吧。”她的声音温柔,绻绵。
这时我才发现我置身于倾盆大雨之中。
雨水从我的头发上淋了下来,打湿我的发髻。身上灰色的的长衫变成了黑色。
我犹豫了片刻,走进了暖和的庙堂。
六
很久很久,我一直沉浸在一个莫名的梦境里面。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一副很奇特的画面,在一个很宽阔的场地上,中间矗立起一块很高大的石碑。上面涂满了斑驳不清的画面,场地上铺满了陈旧的花岗岩地砖,而我,则在场地上无助的行走着。
这个梦,困扰了我十五年。
我重复着在同一个梦境中看见这些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