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凡:在第一银河帝国最后数世纪的不安岁月中,典型的动荡根源来自政治与军事领袖谋取“至高无上”权力的事实(平均每隔十年,这种至上的权力就会贬值一次)。
在心理史学出现之前,能够称为群众运动的事例少之又少。就此而论,其中一个耐人寻味的例子与达凡有关。此人的真实背景鲜为人知,但他可能曾遇见过哈里谢顿,当时谢顿
——银河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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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堤沙佛家现成的、有几分原始的沐浴没备,哈里谢顿与铎丝凡纳比里双双洗了一个不算短的澡。当吉拉德堤沙佛傍晚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换好衣服,一起待在谢顿的房间。堤沙佛发出的叫门信号(似乎)有些胆怯,蜂呜声没有持续多久。
谢顿打开门,愉快地说道:“晚安,堤沙佛老爷,还有夫人。”
她站在丈夫的正后方,前额皱成一团,显得十分疑惑。
堤沙佛仿佛不确定情况如何,他以试探性的口吻说:“你和凡纳比里夫人都好吧?”说完他点了点头,似乎想借身体语言引出肯定的答案。
“相当好。进出脐眼都毫无闲难,现在我们都已洗过澡,换过衣服,没有留下任何气味。”谢顿一面说,一面抬起下巴,面露微笑,让这些话越过堤沙佛的肩头抵达他的妻子面前。
她猛吸了几口气,像是在检验这点。
堤沙佛仍旧以试探性的几吻说:“我晓得曾经发生过一场刀战。”
谢顿扬起眉毛:“传闻是这样的吗?”
“我们听说,你和夫人对抗一百名凶徒,将他们全部杀掉。是不是这样?”他的声音透出一种控制不住的深度敬意。
“绝无此事,”铎丝插嘴道,她突然觉得很不耐烦“那实在荒唐。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大屠杀的刽子手?你以为一百名凶徒会待在原地,等上好长一段时间,好让我——我们——把他们通通杀光?我的意思是,用脑筋想想。”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卡西莉娅堤沙佛以尖锐而坚定的口吻说:“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这栋房子里。”
“第一,”谢顿说“它不是发生在这栋房子里。第二,没有一百个人,其实只有十个。第三,没有任何人被杀。当时的确发生些口角,然后对方就让路了。”
“他们就这么让路?你们期望我相信这种事吗,两位外星人士?”堤沙佛夫人咄咄逼人地追问。
谢顿叹了一口气。即使在最轻微的压力下,人类似乎也会分裂成敌对的集团。
他说:“好吧,我承认,他们其中一人被割伤了一点,并不严重。”
“而你们完全没受伤?”堤沙佛说,声音中的敬佩之意更加显著。
“毫发无损,”谢顿说“凡纳比里夫人舞弄双刀的功夫好极了。”
“我就说嘛,”堤沙佛夫人的眼光落到铎丝的皮带上“那不是我希望会在这里发生的事。”
铎丝断然地说:“只要没有人在这里攻击我们,你这里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可是由于你们的缘故,”堤沙佛夫人又说“我们家门口站了一个街上的废物。”
“亲爱的,”堤沙佛以安抚的口吻说“别生气”
“为什么?”他的妻子轻蔑地啐了一口“你怕她的双刀吗?我倒想看看她在这里怎么耍。”
“我根本不打算在这里动刀。”铎丝哼了一声,与堤沙佛夫人刚才的哼声同样响亮“你所谓街上的废物究竟是怎么回事?”
堤沙佛说:“我太太指的是一个来自脐眼的小鬼——至少,根据他的外表判断是这样的。他希望见你们,而我们这个小区对这种事并不习惯,这样有损我们的声誉。”他的话听来有些歉然。
谢顿说:“好吧,堤沙佛夫人,我们这就到外面去,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尽快把他打发走——”
“不,慢着。”铎丝说,她显然被惹恼了“这里是我们的房间,我们付钱租下来的。应该由我们决定谁能而谁不能拜访我们。如果外面是个来自脐眼的年轻人,他无论如何也是个达尔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川陀人,更加重要的是,他是个帝国公民,是人类的一分子,而最重要的是,既然他要求见我们,他就是我们的客人。因此,我们要请他进来和我们见面。”
堤沙佛夫人没有任何反应,堤沙佛本人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铎丝义说:“既然你说我在脐眼杀了一百个土霸,你当然不会认为我会怕一个男孩,或者怕你们两位。”她的右手似乎不经意地落在皮带上。
堤沙佛突然中气十足地说:“凡纳比里大人,我们不打算冒犯你。这两间房当然是属于你们的,你们可以在这里招待任何希望招待的人。”在突如其来的一股决心驱使下,他开始向后退去,拉着气呼呼的妻子一同离开,虽然可以想见事后他将为此付出代价。
铎丝以严厉的眼光目送他们。
谢顿无奈地笑了笑:“这真不像你,铎丝。我一直以为,我才是那个满脑子狂想、专门惹是生非的人;而你则是那个冷静务实的人,总是尽可能省掉麻烦。”
铎丝摇了摇头:“一个人只因为他的出身背景,就受到他人——其他的人类如此轻视,我听到这种话便无法忍受。就是这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制造出那里那些不良少年。”
“而其他一批有头有脸的人,”谢顿说“则制造出这里这批有头有脸的人。这些相互憎恨同样是人性的一部分”
“那么,你得在你的心理史学中处理这一点,对不对?”
“一定会,只要真有一种心理史学能处理所自有问题——啊,我们谈论的那个小鬼来啦,是芮奇——这点我倒不惊讶。”
第七十三章
芮奇一面走进来,一面东张西望,显然事先受过威吓。他的右手食指摸着上唇,仿佛在想不知何时会摸到该处冒出的第一撮细毛。
他转身面向显然气急败坏的堤沙佛夫人,以笨拙的动作鞠了一躬说:“谢谢你,姑奶奶,你有幢可爱的房子。”
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之后,他转过来面对谢顿与铎丝,以鉴赏家般的轻松口气说:“好地方,哥儿们。”
“很高兴你会喜欢,”谢顿严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跟踪你们,不然你以为呢?嘿,大姐,”他转向铎丝“你的刀法不像个娘儿们。”
“你看过许多娘儿们斗刀吗?”铎丝打趣道。
芮奇摸了摸鼻子:“不,没见过。她们不带刀子,只带专门吓小孩的小刀,从来吓不倒我。”
“我确信她们办不到。你做了什么事,会让那些娘儿们拔出刀来?”
“啥也没只是开个小玩笑,只是喊:‘嘿,大姐,让我”’
他想了一下子,又说:“啥也没做。”
铎丝说:“好吧,可别对我试那一套。”
“开玩笑!在你教训了玛隆一顿之后?嘿,大姐,你在哪里学的那种刀法?”
“在我自己的世界。”
“你能教我吗?”
“这就是你来这里见我的原因?”
“老实说,不是。我来是给你们捎个信。”
“哪个想跟我斗刀的人派你来的?”
“没人想和你斗刀,大姐。听我说,大姐,你现在大有名气,每个人都知道你。你老在脐眼随便走到哪儿,哥儿们都会闪到一旁让你通过,咧嘴微笑,以保证他们没用斗鸡眼瞧你。噢,大姐,你做到了,这就是他要见你们的原因。”
谢顿说:“芮奇,到底是谁要见我们?”
“一个叫达凡的哥儿们。”
“他是什么人?”
“就是个哥儿们。他住在脐眼,他不带刀子。”
“而他能活到现在,芮奇?”
“他读过许多书,哥儿们遇到政府找麻烦时他会帮忙。所以他们不惹他,他就不需要刀子。”
“那么,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铎丝问道“他为什么要派你来?”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他说这里让他恶心。他说这里的所有人,他们都舔政府的”他顿了一下,迟疑地望着面前两位外星人士“反正,他不会来这里。他说他们会让我进来,因为我只是个小孩。”他咧嘴一笑“他们差点没这样做,对不对?我是说刚才那个大姐,她看来好像闻到什么?”
他突然打住,脸红了起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我住的那个地方,没多少机会洗澡。”
“没关系。”铎丝微笑着说“既然他不来这里,那么,我们要在哪里见面?毕竟,希望你别介意,我们不太喜欢再去脐眼。”
“我告诉过你,”芮奇气愤地说“你在脐眼可以自由来去,我发誓。而且,在他住的地方,没人会打扰你。”
“那是在哪里?”谢顿问道。
“我可带你们去,不太远。”
“他为什么要见我们?”铎丝问道。
“不知,但他像这么说——”芮奇眯起眼睛努力回想,告诉他们,我要见那个和一名达尔热闾工谈过话,把他当人看待的那位男士,以及用双刀打败玛隆,可以杀他却没杀他的那位女士。’我想我背得没错。”
谢顿微微一笑:“我也这么想。他准备好了见我们吗?”
“他正在等。”
“那我们这就跟你去。”他望向铎丝,眼中带着一丝犹疑。
她说:“好吧,我愿意去。也许这不会是什么陷阱。希望总是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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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来的时候,室外的照明正映着傍晚时分的悦人光辉。模拟的黄昏云朵轻快地飞,带着淡淡的紫色,边缘则略呈粉红。川陀的帝国统治者给予达尔人的待遇,也许令他们颇有怨言,然而,计算机为他们选择的天气,却显然没有任何瑕疵。
铎丝压低声音说:“毫无疑问地,我们似乎成了名人。”
谢顿将视线沿着所谓的天空向下移,立刻察觉到堤沙佛家的公寓被一大批群众团团围住。
群众中每一个人都专注地望向他们。当两位外星人士显然察觉人群的关注时,一阵低沉的窃窃私语立刻传遍整个群众,似乎马上要转变成鼓掌与喝彩。
铎丝说:“现在我能了解堤沙佛夫人为何感到心烦,我应该更体谅她一点。”
大部分群众的穿着都不怎么体面,不难猜到其中有许多人来自脐眼。
由于一时兴起,谢顿露出微笑,并举起一只手微微打了个招呼,结果换来一阵喝彩。有人躲在人群中叫道:“这位小姐能否表演几招刀法?”
铎丝高声回答:“不行,我只有生气时才拔刀。”立刻换来一阵笑声。
一名男子向前走来,他显然并非来自脐眼,也没有达尔人的明显特征。原因之一是他只有两撇小胡子,而且是棕色而不是黑色。他说:“我是川陀全息新闻的马洛唐图。我们能否请您稍微对准镜头,接受我们晚间全息新闻的访问?”
“不行,”铎丝断然答道“不接受访问。”
那位记者毫不放松:“我了解您在脐眼曾与多名男子有过一场恶战——并且赢得胜利。”他微微一笑“那是新闻,绝对没错。”
“不,”铎丝说“我们在脐眼遇到一些男的,跟他们谈了几句,然后便继续赶路。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就是你的采访结果。”
“您尊姓大名?听您的口音不像川陀人。”
“我没有名字。”
“那您的朋友尊姓大名?”
“他也没有名字。”
新闻记者看来恼了。“听好,小姐。你是个新闻,而我只是在尽力完成我的工作。”
芮奇拉了拉锋丝的衣袖。于是她低下头来,听他一本正经地对她耳语了几句。
她点了点头,重新直起身子:“我认为你并不是记者,唐图先生。我倒认为你是一名帝国特务,正在试图给达尔找麻烦。根本没有打斗,你却试图制造这样的新闻,好为帝国征讨脐眼找到合理借口。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待在这里,我不认为你在这些人之间多么受欢迎。”
铎丝在说第一句的时候,群众就开始交头接耳。现在他们的声音变得更大,而且开始以一种具有威胁性的方式,慢慢地朝唐图的方向移动。他紧张兮兮地四下望了望,然后拔腿就走。
铎丝提高音量说:“让他走,任何人都不要碰他。别让他有告发暴力行动的任何借口。”
于是众人为他计出一条路来。
芮奇说:“噢,大姐,你该让他们教训他一顿。”
“嗜血的小子,”锌丝说“带我们去见你的那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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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废弃的快餐店后面——很后面——一个房间里,他们见到那位自称达凡的男子。
芮奇一路带领他们来到此地,再度显示他对脐眼的巷道熟悉无比,就像赫利肯的鼹鼠进了洞穴一样,
半路上,铎丝凡纳比里的警觉首先显现出来。她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回来,芮奇。我们究竟要走到哪儿去?”
“去找达凡,”芮奇看来有些火大“我告诉过你。”
“但这是个荒废的地区,没有任何人住在这里。”铎丝带着明显的嫌恶环顾四周,周遭环境毫无生气,所有的照明板不是暗淡无光,就是只能发出晦暗的光芒。
“达凡就喜欢这样。”芮奇说“他总是搬来搬去,这里住住,那里住住。你知道搬来搬去。”
“为什么?”钎丝追问。
“这样比较安全,大姐。”
“躲什么人?”
“躲政府。”
“政府为什么要抓达凡?”
“我不知。这样吧,大姐,我告诉你他在哪里,再告诉你怎么走,然后你们自己去——如果你们不要我带路。”
谢顿说:“不,芮奇,我十分确定我们没有你就会迷路。事实上,你最好等在外面,我们谈完之后你好带我们回来。”
芮奇立刻说:“我会有什么好处?你指望我肚子饿了,还在附近晃来晃去?”
“如果你在附近晃来晃去,晃到肚子饿了,芮奇,我会请你吃一顿丰盛的晚餐,随便你喜欢吃什么。”
“你现在这么说,先生。我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铎丝的手快如闪电,瞬间便拔刀出鞘。“你不是在说我们说谎吧,是不是,芮奇?”
芮奇的双眼睁得老大,他似乎未被这个威胁吓到。他说:“嘿,我没看到,再来一次。”
“事后我会再来一次——假如你还在这里。否则的话,”锋丝以凶狠的耳光瞪着他“我们会把你揪出来。”
“喔,大姐,得了吧。”芮奇说“你们不会把我揪出来,你们不是那种人。但我会待在这里,”他摆了个姿势“我向你们保证。”
然后他就领着两人默默前进,样空旷的回廊中,他们的脚步声显得分外空洞。
他们进入那个房间之后,达凡立刻抬起头来。当他看到芮奇后,凶狂的表情随即转趋柔和,并朝另外两人很快做了一个质问的手势。
芮奇说:“两位哥儿们来啦。”说完他咧嘴一笑,便径自离去。
谢顿说:“我是哈里谢顿,这位年轻小姐是铎丝凡纳比里。”
他以好奇的眼光打量达凡。达凡的皮肤黝黑,有着达尔男性独特的粗黑八字胡,但是除此之外,他还蓄着短短的络腮胡。在谢顿见过的达尔男子中,他是第一个不曾仔细刮脸的人。即使是脐眼的那些土霸,他们的脸颊与下巴也是光溜溜的。
谢顿说:“请教你的名字,阁下?”
“达凡。芮奇一定告诉过你。”
“你的姓氏呢?”
“我就叫达凡。你们来这里时曾被跟踪吗,谢顿老爷?”
“不,我确定没有。如果我们遭到跟踪,我相信那些人逃不过芮奇的耳朵和眼睛。即使他未曾察觉,凡纳比里夫人也会发现。”
铎丝微微一笑:“你对我真有信心,哈里。”
“越来越强。”他意味深长地说。
达凡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但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被发现?”
“是的,我听说了这个所谓的新闻记者。”
“那么快?”谢顿看来有点惊讶“但我以为他真是一名记者而且并无恶意。是芮奇建议我们叫他帝国特务的,这是个好主意。周围的群众立刻变得凶恶,我们就这样摆脱了他。”
“不,”达凡说“你没有冤枉他。我的手下认识这个人,他的确为帝国工作。可是你们的行事方式和我不同,你们不用假名,也不经常更换住处。你们用自己的真名行动,并未试图长期藏匿地下。你是哈里谢顿,一位数学家。”
“没错,我就是。”谢顿说“我为什么要取个假名字?”
“帝国正在缉捕你,对不对?”
谢顿耸了耸肩:“我所待的那些地方,都是帝国势力不及之处。”
“那仅是就公然行动而言,但帝国不一定非公然行动不可。我奉劝你们销声匿迹真正消失。”
“就像你如你所说。”谢顿一面说,一面带着些许嫌恶四下张望。这个房间与他刚才经过的那些回廊一样死气沉沉,到处充满霉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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