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邵十州当晚在焦山,被这阵恶风一吹,飘飘忽忽,身子架在半空。飘荡约有三个时辰,脚底下却像踏在实地上的光景。开眼看时,却望见一点火光,在四、五十步之外,又隐隐有歌声入耳来,侧耳听时,有人唱道:
姐儿生得俏又娇,一阵风吹脂粉香。十一、十二还守了空帏里,十三、十四便要想去赴高唐。后花园里遇着一个好梅香,弗说得知心话儿,忙走开。这句话儿怎到他。
邵十州听罢,心中暗想,此歌不是樵夫、牧子,定是农夫、渔翁。走上几步看时,却是一支小渔舟,系在芦花堤畔。夫妇两个,对着一天明月,坐在舱内,摆上几碗鱼菜,贮一壶酒,且歌且饮,背后拴一支小犬,见有人来,连声乱吠。
那老头对老婆子道:“阿妈,这犬吠得紧,像是岸上有人行走么?”
渔婆遂立起身来,对着岸上一望。吓了一惊,立脚不住,撞在那老头儿身上来叫:“老头儿呀,观音菩萨在岸上来了。”老头儿骂道:“见鬼,哪见这事。”
口里虽是这等说,身子便立起来一望,也甚骇异。把两只眼睛擦了几擦,仔细观觑。
正在狐疑之间,十州渐渐行到船边,叫声“公公、妈妈救命则个。”渔翁、夫妇方才放下一半疑心,还有一半疑她是个花妖、月怪,放着胆问:“这小娘子,你独自一个,为何黑夜到此?”邵十州道:“奴家姓文名新,河南祥符人氏。随父亲上任,偶在江中遭风坏舟,一家人口不知存亡。奴家暗亏观世音空中救护,未曾着水,被一阵狂风吹得身到半空中飘到此,不知此是何地。腹中饥饿,敢求些便粥饭相济。奴家还有个母舅在苏州居住,倘得到彼家,当图重报。”
那两个老人家,听这一般话,有枝有叶,方把一肚疑心丢下。遂来扶他上船道:“小姐且请舟中暂坐,恐怕受饥了,请吃一杯酒。”老妈又取一碗饭来。老儿道:“文小姐,这里是常州府,此去苏州不远,两日可到。今晚暂宿一宵。我老儿今年七十四岁,老妈是六十五岁了,不知是甚福气,邀到千金贵人到此。”
文新便称谢了他。
是夜老儿自卷了一领秧荐,往船头上和衣而睡。邵十州和老妈在后梢睡了一夜,并不曾合眼,暗想这两个老人家,是一对朴实老人,可以暂处,不如多许他些金、银,就央他船送到苏州,只说去寻娘舅,待到苏州时,再想个脱身之计。
算计已定,到天明就向老妈说道:“奴家孤身落难,蒙公公并婆婆相留,此恩不浅,愿将白金十两,送与你为薪水之资,敢烦婆婆对公公说,相求连夜送我到苏州,若寻得着我家娘舅时,十金之外,另有厚谢。”那老婆见说有十两银子,喜不可言,满口应允。
东方未明,先起身到船头上,一五一十把小姐的话,与老头说了。老头儿听了,拍手得意,忙爬起来,前去解缆,对婆婆道:“你去后梢回禀小姐,我两个送她到苏州,访她舅爷便了。你快拿橹,放些老本事出来,送她到岸。弄得那话儿到手时,有一两年好醉哩。”那老婆笑骂道:“老贪嘴,棺材本也不顾,单单只顾你这醉鬼罢。”口里自说,脚儿自行,走到梢后回复小姐。装起橹就摇起来。
老儿放了篙子,也来梢上帮着老妈出力赶行。
到第二日午刻,已到浒墅关,十州在后梢上就打点与那渔翁谢仪。在里衣内取出带来的一包碎银,约有四、五十两,包底下隐隐有个封筒,取起看时,窃自骇异,却是向时李虚斋授他父亲的小封筒儿。心下想道:“这个封筒父亲拆了一个,剩了三个,如何却在我身边呢?我晓得了,李虚老原说有急难处可开着,如今我该诉一个来看。”就一手取一封拆开。上写道:“可问嘉兴福寿庵”
十州看罢,思了一回道:“如今且再调个谎,只说有乳母在嘉兴出家,或者福寿庵是个尼姑堂也未可知。”又行了好一回,渔翁叫道:“小姐,如今将到虎丘了,不知令舅爷在何处住,好打点去寻问。”十州道:“难为你两人辛苦送我到这里;我娘舅还是四、五年前在这里住,如今年久,不知在也不在。我还有个乳母唐氏,出家在嘉兴,曾晓得她住在一个福寿庵里。我心也倒要寻她,但不知嘉兴离此有多少路。烦你老人家送我到彼处更好、我还有十四、五两碎银在此,尽送与你,你意下如何?”那老儿满面堆下笑来道:“怎么好要你许多银子,嘉兴也是两日可到,不劳小姐置念,我送你到彼处便了。”
果然不两日间,傍晚时候,已到嘉兴。那老儿逢人就问福寿庵在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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