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弱书生二

    “手无缚鸡之力”大概是对书生的真实写照了。那些胸藏珠玑、武功盖世、眉清目秀、无所不能的书生，怕是除了对爵高位显之人拍马水煮之类的传说演义外，就只能是在武侠小说的虚构了。不能否认的是，这种虚构，本身也寄托了作者对书生浓厚的高大全式的唯美理想和主观情趣希望。换言之，在这些武侠小说作者的心中，对书生的生活状况、生命状态、生存环境等等有切肤之痛和深刻理解，因此才写出了脍炙人口的鸿篇巨著。

    些许年来，电影电视上，武打侠义之作不胜枚举，每一部剧中基本上都有一个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并且武功高强之书生。不论文学或者影视作品的结尾如何，但只要书生一出场，必定是氛围陡然一变，情形急转直下，一支笔、一把扇、一本书都可以成为夺命之器。武侠剧经过这些年泛滥似的发展，书生的形象基本上被模式化了，所以到现在，书生引起的审美疲劳，使得编剧先生们开始颠覆这种概念。书生，已不再是善良的使者、救苦救难的菩萨和伸张正义的化身，而一些猥琐卑鄙之人，也逐渐有了一些书生外在的气息，开口成章、旁征博引、幽默风趣。但到最后，真书生和伪书生的结局就大相径庭。

    在现实的生活中，真正的书生，能文能武的少之又少。或者可以略有拳脚，但那至多也不过是几下三脚猫的表面功夫而已，真正能够在赤身相搏时手到擒来武功超群的书生，仿佛没有。

    由此说来，书生的“弱”便可得见了。

    书生之弱，并不全部在于不会武功或者不是膀大腰圆的外在形象方面。书生之弱，更深层次的在于书生的心理主要是由文化层次和知识结构所构成，这种心理结构，必定造成了书生循规蹈矩、逆来顺受、委曲求全、舍生取义。因此，才有民间“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的说法，因为书生是在类似于“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样千年古训的熏陶下所以成为书生的。面子、尊严、胸怀、见识等等与学问紧密相连的这些在旁人看来无足轻重的东西，而在书生眼中看的比生命还重。只有明白了书生的这种心理，才能够读懂“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和“那一双傲慢的靴子至今还落在/高力士羞愤的手里”的李白，也就可以读懂“采玉采玉须水碧，琢作步摇徒好色”的仅仅活了27的李贺，还可以因此而一路寻下来，找到杜审言、李商隐、晏殊、范仲淹、陶渊明、温庭筠、朱熹、袁中郎、马致远、关汉卿、蒲松龄等等。

    真正的书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凡善读书之人，必定会因读书渐多而逐步树立自己的政治抱负和学术见解。所谓“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读书的目的是做“达者”以自身之才能而泽于民、济天下。不能施展抱负和主张的时候，就修炼自身，期以品德高尚为人师表。

    书生之弱，是弱在外表，其内心对这种“达者”的希望，历朝历代，云云书生，孜孜以求之心，概莫能外。间或有数名隐居山林的书生，如陶渊明、蒲松龄等寥寥数人，也曾是或屡试不第或做了三五年小官之后，胸中希望破灭，对政治前途绝望之后求“独善其身”的选择。

    书生之弱，还表现在与人、与其他团体或者组织交往接触中呈“弱势”真正的书生自视清高，不肯附炎趋势、亦不肯“为斗米折腰”难免曲高和寡。即使是书生之间，也因政治抱负不同，学术见解不一，以致相互轻视乃至诋毁。“众散为弱”不能团结一心，势必陷入孤军作战，这样也就造成了那些已经步入“达者”的书生，不论在位时间长短，最后大多遭到贬谪流放。因此，中国文化的骨髓里面始终浸淫了一种浓浓的哀怨和牢骚，也是这一点，才使得中国古典汉文化具有了一种介于西方悲剧文化和少数民族崇拜文化之间的诗意的人性文化。

    书生之弱，还存在与“有理不在声高”等谦恭、谦虚、谦逊的生活行为之中。书生自恃“唯有读书高”凡与人相争，不肯声高；职权相竞，不可言过；利益相夺，不宜相较。西方男人为一心仪女子，可以拔剑决斗，不惜以命示爱；而中国最凄美的爱情故事，不过是寄希望于死后成蝶。

    书生之弱，虽手不能缚鸡，但胸藏千壑，运筹帷幄，却能决胜千里。然而，又有几人能够生遇其势、正逢其时，成英雄之志哉？千古以来，唯孔明、伯温者也，试问除此二人，谁能出其右乎？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与家与国，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