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

    　　岁月不竭，季节轮回。天地万物在自然的轮回中或衰或荣，或生或亡，任谁也无力更改。窗外的树木早晨落叶如雨，地上的小草黄昏已枯萎如柴。我也被季节生拉硬扯地拖进冬天。只有我明白自己的无奈。而把这种无奈怪罪于季节，实属无奈之中的更加无奈。

    尽管早在冬天尚未真正将临时，我已给自己裹上了足以抗击严寒的衣服，但在冬天真正来临后，我还是时时被冻的瑟瑟发抖。冬天不仅仅冰冷我的肌肤，更多的时候，呼啸的北风从袖口领口里面钻进来，直接攻击我怕冷的心脏。在冬天，我常常怀疑我的血是冷的。在冬天，我经常梦见自己的血管里流动的是红色的冰凌棒。这更加令我不寒而栗。

    试想，当一个人的血管里流淌着被冻得硬梆梆的冰凌棒时，长着尖锐牙齿的冰凌棒一定会把血管弄得伤痕累累。我真的感受到这种在无奈中的伤痕累累，不是那种透彻肺腑的疼痛，不是被刀子割破皮肤的刺痛，而是从心里到躯体一阵一阵的抽搐的疼痛，就象一鞭子一鞭子抽在身上，被抽的体无完肤，心就痛的支离破碎。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外表的体无完肤和心灵的支离破碎。

    无奈的被拖进冬天的我，寒风从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穿胸而过，心就在支离破碎中再次迸裂。很多东西结晶了或者可以有另外一种美感，而心则不然，心碎了，也可以结晶，但结了晶的心就变得更加坚硬和冰凉。我不知道可以用什么去温暖已经结晶的心。

    或者，只有文字，对我来说，除了孩子纯真善良的眼睛以外，就只有文字可以与我相互取暖。我喜坐在冬天的一方阳光中，读字，而不是读书。读书是看一部书或者阅读一篇文章，而我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只看了几个字。所以，我不是读书，而是读字。我试图把看到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字拆开或者颠倒组合起来，现在的我常常这样，正在这样。

    但是，我这样做的同时，还需要冬天的一方阳光。冬天的一方阳光给于我的，不仅仅是一点点温度，更多的是一种希望，或者因希望而产生的向往。向往，本来应该是对今后的设计，工作、学习、环境、婚姻等等。而我则不然，我的向往常常转化为一种回忆，一种对童年时期懵懂无知的反刍和咀嚼。这很像是嚼青橄榄，刚入口时有些涩，有些苦，嚼着嚼着，慢慢的就会有一点点甜的味道自舌尖诞生，然后再慢慢地传遍整个味觉系统。现在在我来看，我的童年生活其实就是一枚青橄榄，尽管那时候的生活有些艰辛和苦难，但无法否认，那时候的阳光很丰满。

    屈指算来，我离开故乡已经有将近四十多年了，换句话说，就是说明我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几年。但我仍然固执地认为，我是田家山的孩子——田家山，大西北黄土高原上很普通很渺小的一座村庄，在县一级的地图上恐怕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属于她的黑点，但她在我心里很大，甚至可以说，我的心有多大，她就有多大。这样说，你就可以明白我何以留恋那艰辛而苦难的生活中的一方阳光。

    尽管还是在我并未真正长大，甚或可以说仍是儿童的时候，我离开了田家山，跟随了父母到另外的地方继续成长，但在我的血脉里，总有一缕扯不断的乡情，密密麻麻缠绕在我心里。每当我面临失意、遭遇挫折、灰心丧气乃至不忍偷生的时候，故乡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瓦，或多或少地便从记忆深处泛起。这些记忆之中的草木房屋，绝大部分是以沐浴在灿烂而丰满的阳光中而留在记忆里的。是的，面对记忆，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是被这方灿烂而丰满的阳光喂养大的。

    因了这方阳光，我在城市接受其它养料而成长的同时，也把我从故乡带来的这方阳光分散给伙伴们。至今我们偶尔小坐，谈起当时的情景来，仍会亲切地说我是一个“乡下人”是和他们多少有些不一样的生活和经历的“另类”同时，我也不能否认，经历了四十多年的岁月，正是因为沐浴在这方阳光里，并且吸收了更多个人成长所必须的养料，我才从一个农村的孩子逐渐过渡为一个“城市人”

    这个过渡的过程也是艰辛而曲折的，充满了漫长沉重的忧郁和短暂零碎的快乐。但不论我身在何处，每当我被生活或者工作乃至情感的折磨而伤痕累累、心灰意冷，或者被越来越快的城市节奏快要压扁时，故乡的这方阳光总是非常适宜地耸立在我眼前，让我的脊梁骨能够直起来，让我的心境和思想能够保持一种平和与持重。

    就像今天晚上，我无奈地被季节拖进了冬天，我本身是很惧怕寒冷的，冬天的我比春、夏、秋季的我更加浮躁和暴戾，越是面对和自己亲爱的人，就越不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争吵成了家常便饭，而每一次的争吵无不以我的懊恼和悔恨终结。天长日久，这种懊恼和悔恨便又积淀为下一次争吵的导火索。以致用这种心境现在来看，连自己本身也陷入了这个漫无边际的无奈之中。

    无奈中的我只好穿衣起来，摸索着自己的思绪，写几个字出来，无非是想排解一下这种心情罢了。而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就又把故乡的这方丰满的阳关牵扯进来。阳光无过，却为我承受了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而更让我愧对这方阳光的是，至今行走在城市，满眼是望不到尽头的拥挤和满心渺无边际的荒凉。我想只有在故乡的这方阳光里，我才能把自己还原成一颗纯洁透明的露珠，流进故乡血红的心脏里。

    只是今夜，寒冷无奈中的我，再一次沐浴了这方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