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路过邻居的门前,发现门前的蒿草已长满了前面的空地,有半人高了。邻居生前是个兽医,为了方便,借着前面的院墙盖了一栋近三间面积的兽医所。一间是黄牛改良室,里面靠窗置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两张地图,一张世界的,一张中国的,与黄牛改良没有多大关系,只体现了主人的一种爱好和排场。另一面墙上是一张各类品种的种牛图,就与屋子有些关系了。地上靠墙角放着一个用来储存牛精的冷冻罐,罐上面的墙上钉着几根长钉,挂着打管用的开口器,手电筒,一把三角带做的牛鞭。牛鞭不常用,只是用来吓吓不老实的牲口。另一间屋子是医务室,里面放着药品和医疗器械,还有一个不大的货架,上面放着几十本书,靠窗的位置同样置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邻居没事时,经常在桌前看书,有时也到另一间屋去看。
房子盖在道旁五六米的地方,房前有一小块空地,铺着白色的沙子,邻居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总是把这小块空地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允许有一点畜粪留在上面。邻居坐在屋里看书,道上过的人总能看见。但邻居也并不总是在屋看书。有时他也走到道上去,看到有人,就走过去说话,也有时,他坐在医务室门前的石头上,看到有人过,就大声打招呼,如果对方不忙,就叫人家过来坐一会儿。村里有很多刚发生,还未传播开来的事,他总能第一时间知道。邻居爱说,直爽,很有亲和力,村里人大都愿意和他亲近,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天性言拙语讷,不善言谈,除非不得已,很少在人前说什么话。但在他面前,我总是很放松。他找到了一个好听众,而我又不必担心和人交谈时没话找话,让自己活受罪。无事无聊时,我总是不自觉地走到道上,不是在道上碰到他,就是看到他给牛看病或受精,或者坐在医务室门旁的石上。我就走到近前,看他工作,或者和他闲聊。日子就这么过来了,邻居在我的生活中的存在已成了一种常态。
有一段时间,知道他病了,是心肌梗塞。但过了几个月,他又完好如初的出现在医务室的桌前,出现在门旁的青石上,出现在有时显得空落的道上。我又可以听到他和路人大声打招呼,又可以在他面前完全放松地听他说话或者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了。但终于他在冬天又一次病倒了,很严重,连下地都不能了,可能会捱不过这个冬天。但他却顽强的挺了过来。到了春天,万物复苏,杨柳发芽,杨花雪片一样纷纷飘落,笼罩住一种意境。就在这样一个春天,邻居走了。从我来到人世,他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了,我从记事,熟人,便经常看到他,他在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我的世界中已成了一个由来已久的事实。但现在这个事实也变得这样不可靠了。在邻居从这个世界消失后的很长时间里,我无事无聊走到道上,还想着会碰到他。走过他生前经营的医务室,也会产生同样的感觉。我和他太熟悉,怎么也不肯相信他已不在的事实。但如今时间过得并不太久,我已经开始淡漠他的一去不返,他医务室门前的蒿草也布满了昔日平整的空地,而且,那个医务室的墙体也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