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觉真好。安心地睡到晌午,舒服地吃着热腾的饭菜。看着布满岁月皱纹的手,在冰冷的水里搓洗我的红尘污垢,眼睛潮湿了悲伤。
点燃一支香烟,泡上一杯清茶,淡然地坐在温暖的阳光里。蓝天上有白云飘,朵朵绚丽多彩。没有绿叶叠盛的树梢,停着几只欢鸣的小鸟。邻家大嫂从门前走过,后面跟着一条忠实的老黑狗。
“回来啦!”
“回来了!”
简单的招呼里隐藏着纯朴的情愫,也隐藏着流失的光阴。那老黑狗看了我一眼,摇着尾巴又追主人的晃动的影子走了。我想它一定不认识,突然归来破旧的我。一只少母鸡咯咯地叫着,我不知道刚才吃的是不是它下的蛋。母亲让我帮她提桶水翟衣服,我提着桶向我印象里古井走去。
路旁的小商店里,散发出来爽朗的笑骂声,挑逗的语言飘荡在幸福快乐的小屋里。
耳聋的老侄子,穿着新做的中山装,戴着灰色的旧毡帽,叼着烟袋,坐在小板凳上,弓着身飞快又娴熟地编织着扫笤。看到我行走着的影,抬头和我打招呼。
“他叔,回来啦!”
我停下脚步,冲他点了点头。递上一支香烟,打着我也不懂的手势问他的好。
“我有这个。”他举了举手中的烟袋,又问我道:“在外挺好啊?”
我把烟塞到他手上,看着他笑,摆了摆手,明知他听不到,还大声说:“混得不行。我打水去。”我指了指河岸边那曾欲吞噬我生命的古井。
“去吧,去吧,小心啊!”他笑呵呵地打着手势让我去。
小桥上的红线早已腐烂于岁月的风雨中。儿时的伙伴再也不认这桥干爹和井干娘。系寄在脖子上的五色绒线,早在结婚那日被新娘手中的剪刀剪断。他朴素而老实一辈子的父母至今仍相信,独生的儿子能平安幸福地生活到现在,都是儿子认桥做干爹和认井做干娘保佑的结果。切末笑他们愚昧迷信,人世间谁不想自己的子女幸福平安渡过一生呢?
碧蓝的桥下水,依稀可以看见有小鱼在水面浮游。艳阳倒映在水中显得格外优柔,我在其间臭美。逝去的记忆从水底深处浮呈,清晰而明目。
大人们都聚集在不远处场上,唱着集体大生产的歌,愉快地劳动着。哑哑学语的我和刚会走路的姐姐,趴在这座小桥上看一群小白猪,在快干涸的这条河里打泥。也许是太想看清那头小白猪在桥底做什么,我伸头的一瞬间竟掉在一群小白猪身边。姐姐的哭喊引来大人的呼救,母亲奋不顾身地跳到河里,抱起我就往大队医务处跑,跑一步我吐一口水,结果到了医生面前,我居然什么危险也没有。庆幸之下,母亲泪水哗哗。
老井依然荡存昔日的辉煌,周边光滑的青石,足以证明它的古老和魅力。它清冽的甘甜滋润了多少代人,无人考究。长年累月默默地奉献自己血液,宛如辛勤劳作的村民一样。我很惧怕它,因为它的存在,我的记忆里至今还保留着惊悸影象。如果不是耳聋的老侄子,我也不会活到今日,更不会品尝到爱情的甘苦。顽皮的我为了捕捉一只掉进井里的小蝌蚪,一头栽了进去。打水的耳聋的老侄子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村里人都说我福大命大,将来一定有出息。可我如今二十好几,不仅一事无成,而且一无是处。为了可怜的爱情,枉费了青春年华不说,还整日劳苦父母操心。
水桶击破充满回忆的水面,提着水匆匆离开。因为听见了母亲焦急的呼唤。
“提一桶水怎么这么长时间啊?”
“遇见救我的耳聋的老侄子了。衣服我来洗吧?”
“不用,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找个老婆吧。和你一般大的人,小孩都能上学了。”
母亲的话,我无言以对。点燃一支香烟,端着渐凉的茶,继续坐在温暖的阳光里。看蓝天上的变化着的朵朵白云,听光秃秃树梢上鸟叫,思想着心中的爱情何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