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睛

    语君的朋友白若，不管在哪个地方，都像一朵白莲，洁净逼人，使人自惭形愧。令人想不到的是，她是个离婚的女人。那天，她撞见丈夫和别的女人在床上鬼混。之后，就离了婚。丈夫走前恶狠狠地抛下话：“像你这样有洁癖的怪物，应该做一辈子寡妇！”

    语君去过白若的家里，诚然，她的家虽然狭小紧窄，却布置的井井有条，所有的家什全被她排列在该放的位置；屋内的东西，擦得油光发亮，即便是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也没有丝毫尘埃。在这样整洁的环境中，按理来说，人会喜欢呆在这里。但是语君不知为什么，坐在沙发上，像坐在火盆上。两人聊天，语君心不在焉。突然白若的眉头皱了皱，她的指甲掐住了一只蚂蚁，狠狠地将它掐成两段。抄在手心，扔到垃圾篓里。那次的拜访，语君只坚持了十分钟，就起身告辞。出了白若的家，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至今他不明白，自己的怪异。

    接到白若的电话，她的语气慌恐而错乱，说有事要找他谈谈。再次见到白若，她的精神确实差得很：头发干枯，眼窝深陷，浑身瘦了一圈，像匹承载千钧重量的骆驼，疲惫不堪。

    “你怎么了？”语君小心地询问。

    “我的儿子病了，查不出病因。转了好几家医院，大夫都束手无策。”白若忧心肿肿。转而她的嗓音变得尖厉“我这几天晚上睡不好觉，只要闭眼，我就看见一双眼睛。”

    “眼睛？”语君插话。

    “是的，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有两粒赤豆那么大，带着凸起感，像两颗冰冷的燃烧的火焰。仇恨地注视着。我不敢关灯，一直亮着灯睡，才有安全感。白天，我把家翻个底朝天，寻找那双让我害怕的眼睛。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想他一定是藏起来了，一定是”说完，白若失去了往日的优雅，浑身筛糠似地抖动，像只成天生活在恐惧中的猫。

    儿子生病和眼睛没有任何的关联。她想说的话意思是表达清楚了，可是没有丝这逻辑。这个女人，大约因为生活的压力全背在一个人身上，精神有点错乱了，语君这样想。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用手心的温度，传达给她镇定的力量。没多大会儿，她平静下来，低低地抽泣。语君轻抚她的背“或许，你该找个男人了。”

    没过多久，白若的儿子死了。死之前，整个人的皮肤蜡黄，紧贴在骨骼上，痛苦地蜷缩在一起。肚子却出奇地大，鼓出来，青色的细小的蚯蚓状的血管蜿蜒，清晰可见。白若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舍不得他就这么走了。好心的邻居劝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入土为安，才是大事。她不听，将儿子的尸体放在床上，每天早上给他洗脸，吃饭的时候做好饭，放在床头，晚上睡觉前，给他盖上被子。一切和生前没有区别。奇怪的是，每天的饭，隔天看时，余下的是空饭碗。而她儿子的尸体竟也不腐烂，肚子变得一天比一天大。

    语君再去看白若，他已不敢相信站在他眼前的是白若。她的头发全白了，乱蓬蓬的堆在头上，有的已粘成一撮。背已佝偻，步履蹒跚，没了三十岁女人的生气。卧室的门开了条缝，她的已死的儿子躺在里面。

    语君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儿子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这样折腾自己？你醒醒”说着，他推开卧室的门，想要去抱那孩子。白若像只发疯的母虎，跑了过去，她的速度竟比语君还快。就在语君的手要碰触到那孩子时，他感到沁入心脾的痛。白若的嘴咬住了他的手臂，殷红的血渗出。他用力甩手，白若跌坐在地。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细微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的沙沙声，从孩子的肚内发出来。他们齐看向孩子的肚子，鼓起来的肚皮上有一块凸起的地方，有核桃大小，并在不停地住上顶。

    肚皮破开，两个黑色的呈刀状的带有锯齿的口器带着血丝涌出。紧接着，一双猩红色的、像冰冷的燃烧火焰的眼睛紧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