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凉了下来,像要凝成冰。重重的皮鞋像是踏在自己的脑袋上,沉沉地。他目光呆滞的凝注着文案,鼻子不由自主的向上掀着,汗水开始从额角渗出。
“不会是说我吧哎呀我最近没干出格的事呀”
他放下手中的资料,他虽然掀了两页,可压根不知上面记录了子丑还是寅卯。“我哪有心思看资料,”他想“我要好好回顾一下,我最近做错了什么?”
“昨天好象迟到了半分钟,可那时老板不在呀难道是谁告密了妈的,有些人就会背后下手暗算别人。”他忿忿地用怒目横扫了一圈同事们——那西装笔挺,梳理着分头如同汉奸一般的男同事;那衣着光鲜艳丽,头发烫得如同波浪般的女同事;青丝垂顺的如同高山上流下的清水,皮肤光滑白皙的女同事——平时是那么的迷人,令人心驰神往。可现在令他恼火,他用犀利的目光辨别着可疑的人选,心急如焚地想要把凶手揪出来痛斥一番。
“前天,我在楼梯口,信手扔了一张废纸,之后老板上楼,他很可能看见了废纸,而恰好我离废纸最近啊他肯定认为是我丢的,我应该跑开地远远的才对啊。”
“怎么办可是前两天小何迟到了几分钟呢;再往前两天,小张和小李因一些琐事而争执的面红耳赤,同事们都看到的也许,是说他们的吧!”
想到这里,他心底升腾出想笑的欲望,麻酥酥的。他禁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微微往上一扬。这是不怀好意地笑,是有了替罪羔羊时的笑。
“哎呀可老板是朝我翻得白眼啊。”一想到那白的骇人的眼睛放射出的凶光,他的心便抽搐般痛了起来,呼吸也急促了,浑身上下发起了一阵热。
“老板不会把我开除了吧哎呀,我心里堵得好难受。”内心里的惶惶不安仿佛要冲破心脏,挣脱出来,他用手捂着胸口,抓着衣物与肌肤的手一用力,他觉出了疼痛,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几朵浓云遮住了太阳,屋里便黯淡了下来,桌上堆集的书籍与资料便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室内阒静无声,只有钟摆按部就班地发出突兀的摆动声,仿佛除了时间在走,世间的万物都凝滞了。郝先生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轰”得一声,有个同事的书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这一生仿佛来自天外,要不然怎么会令人浑身战栗呢。他像是猝不及防的被人从身后猛拽了一下,身体如同弹簧般弹直了,发了一阵冷颤。他深恶痛绝地瞪着同事的侧影,仿佛从眼中能射出刺人的针。
意志难以抑制奔突的思维。他不知脑海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从一个念头跳到另一个念头,一个念头刚履其境,另一个念头便横空出世,意识如同滚动的,湍急的江水。一整天他都忧心忡忡,满腹心事,心情跌落到谷底,他面目呆滞,无法把心思用在工作上。早晨的神气活现如同被戳破的饱胀的气球,一下子泻了。就这样,昏昏沉沉地捱到了下班,他焉头土脑的出了办公室,无精打采地晃悠着,仿佛七魂丢了六魄。看起来真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途径总经理办公室,老板把他叫了进去。他心里只有这么个念头“这下完蛋了。”老板笑眯眯的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的说:“最近你表现的还不错,努努力,争取更大的发展。”老板眼眯着,脸上红光满面。
郝先生躬着腰,嘴角使劲向上提着,脸颊堆起了两个包。他觉得心里承载的重石长着翅膀飞走了。心境顿时开阔了,视野也明亮了。往门外退时,看着面前圆鼓鼓的老板,他暗想:这胖子也满可爱的。
“上午老板不是说我不象话啊哈哈。”他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老板有眼疾,看人总是斜着看,黑眼珠总是撇向一边的,我怎么把这该忘了呢我真是愚木脑袋。哈哈”
高高的楼梯横在眼前,郝先生撑着栏杆,往前一迈,便跨跃几级阶梯;然后两腿并拢,弯着,使劲一跳,又是几级阶梯。在楼梯口,他用手指将头发拂拨匀称,又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响指——轰,轰。他有点累,想站着休息一会儿。
他走到窗前,凭空远眺。此时,已近傍晚。右半边天被晚霞染成了橙黄的色彩,天幕被映衬的更加湛蓝,更加洁净了;渐渐地,橙黄加重了颜色,逐渐变成了深红色,如同灼灼燃烧的火焰,把地面洒上了一层光彩;远处的山坡上的绿树此时却黯淡了,幽深了,黑黢黢的让人看不清枝柯。山的背面一定亮的耀眼,他想。深红还在加深,这仿佛有哪位神灵在湛蓝的幕布上涂水彩画,一不小心将饱蘸了水彩的笔尖触到了上面,它便靠着重力往下洇,越洇坠得越长,最终成了一个倒置的三角形;而在左半边天,白色的云汽上点缀着浓淡不均的黑色云团,缓缓的漂移着,真像是被云雾笼罩,欲露还掩的山峦;偶尔吹进一丝清凉的微风,送来花圃中淡淡的花香。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嗅着。
有个女同事下楼经过此地,郝先生指了指窗外,说:“今天天气挺好,你说呢?”
女同事瞥了眼窗外,应道:“是挺好的。”
接下来,俩人便说笑着,踩着一级级台阶,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