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褶皱的黑白照片,在那个年代已经不再流行。只是因为中意这两种颜色,才会为自己拍摄这张照片。洁白的牙齿,流泻的长发,遮住半张脸庞的太阳镜下依然有天真眼神流露。肆无忌惮的笑着,那年我二十一岁。
1、尘嚣后的平静
2012年,今年的我三十一岁。唯一保留的习惯就是吸烟和咖啡。孩子很可爱,已经可以完整的背诵席慕容的情诗。我不知道是谁教了她这些,但我知道她很喜欢,所以没有阻止这脱离她年龄的行为。
几年前我剪掉了我的长发,毅然决然走进理发店,自顾的拿起剪刀削了我的长发。它们散落了一地,贴在脚背上几缕,痒痒的。从镜子里看见店里那些人奇异的眼光,我若无其事对理发师说:修理一下它们。要杂草那般的发型。
为了某一个人我挥断了烦恼丝,并邂逅了我的丈夫。他是个温柔宽容的男子,手是温暖的,永远在看着我的时候挂着微笑。他爱我右眼角下的泪痣,理解我眼神中游离的哀伤。
婚后的很多天里,我们分住在两个房间。每天只是在他烧好饭菜的时候,对坐在餐桌上我们才会聊上几句。我隐居在属于我自己的房间里,吸烟看着窗外有轨电车驶来行去,或是交错驶过。有一些人注定是过客的,在身旁短暂的停留,继续远走。他们的表情,是同一张戴在不同脸上的面具。
有一天,丈夫说:我们生个女儿吧,漂亮的女儿。
我顿了一下身子,身子有些颤抖,点点头应允了。
那夜,丈夫抱着我们新婚时妈妈送给他的藏蓝色底衬着黄色小花的毛毯敲响了我的房门。开门的刹那,对上丈夫喜悦的神采没有一句对白。我接过他怀里的毯子,静静的走到窗前想要拉紧窗帘。
“我知道你喜欢听电车驶过摩擦轨道的声音,留着吧,那样你不会感觉到陌生。”丈夫轻握着我抓紧窗帘无力的手说着
十月怀胎,临产的前几日丈夫把我抱进浴室,蓬头下因为孕育母性而变形的身体。脸有些绯红,尴尬的不敢抬头。
头顶上丈夫的脸一直在微笑着,就像在几个月里每日扶我散步,陪我听孕妇讲座时一直洋溢的深情。
“是不是好丑?”我喃喃的小声的询问丈夫。
“不,很美。真的很美。”
在羊水里安逸的幼婴开始挣脱属于她的宁静。我执意要顺产,痛苦的分娩,深切体会整个疼痛幸福的过程。五官扭曲着,呈猪肝色。丈夫在手术房外来回踱步,依稀在自己深呼吸配合医生的间隙听见他的脚步声。急迫的,不安的。
襁褓里的女儿喜欢揪我的短发,含水雾的眼瞢里我看见了闪烁的泪光。我想她也许不喜欢这种倔强的发型。
丈夫说:留长它。不然女儿分不清哪个是妈妈哪个是爸爸。
我无言,只是轻笑。多年来我们一直这样,一方发问,另一方很少作答。丈夫的微笑是化散彼此尴尬相处的药剂。
他知道我并不爱他,但他爱我就足够。这是最初结合的时候彼此都了解的。
柜子里的玻璃杯是一对,那是我十年前买下的。没有送给我爱的那个人,却保留着,不许任何人去碰,丈夫也是一样。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擦拭它,对着阳光眯着眼睛,仍能感觉到那心痛的分别。
2、干涩的泪痣
2022年,我四十一岁。女儿长大了,和我年轻时一样的长发,还有眼角那颗褐色的泪痣。她多愁善感,像当初的我。大概是背下太多席慕容的诗歌。张爱玲的小说她从我的书房翻出,坐在地板上安静的阅着。我经过,递上一杯柠檬汁,听见她接过果汁的刹那有一声叹息。余光里,那是另一个自己,没有上前问个究竟便走开,轻轻掩上门。
我责怪自己第一句教会她的语言不是名字和称谓,而是“我爱你”她在经历她的初恋,在她合上张爱玲的小说,对我谈起倾城之恋的后几天里。我没有追问那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大概是女儿以为是爱的好感促成的罢。
女儿有我所没有的细腻心思。她开始在房间里折叠纸鹤,在床踏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十指纤巧的来来回回成了一只又一只纸鹤。五颜六色的。
“折给谁的呢?”
“柳原啊。”女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我知道柳原这个名字只是代表着她所喜欢的人。那是倾城之恋里男主角的名字,也是女儿现在恋着的那个男孩。他能完全理解爱的真谛吗?我说不清楚,也只能让女儿自己去摸索。挫伤后才是真正的明白爱到底是什么。
双手扶着阳台吸着烟,柜子里的玻璃杯还在,记忆依然清晰。为什么去翻阅的时候还有心痛和窒息?为两个杯子注满清水,我的胃口已经再也经受不起柠檬汁的刺激。一杯摆在左手边,自己端起另一杯漫漫的喝着,眼睛时不时的瞥着那个杯子。它还是二十年前一样晶莹,而我已经遍体鳞伤,二十年了,依然不能愈合伤口。
丈夫说:又在喝水?真高兴你不再喝柠檬汁。
他伸出食指点了下我的泪痣,微笑。他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无数个夜里那手为我抹去眼泪。相拥而眠时,我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因为我的眼睛不会说谎。只是闭上眼帘感觉他一次又一次抚着我的泪痣,吻着我的泪痣。在我耳旁轻声许诺,有一天眼泪将不会划过它,因为我们淡薄了伤痛。有一天你会为我而泪流,我保证那是幸福的泪水。
果然,我不再流泪。眼眶里干涩的灼热,已经不能轻易挤出液体。丈夫的话应验了。可我不曾对他说,我是欲哭无泪,泪痣是生长在肉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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