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是品尝的过程,而是回味的深远吧。咀嚼之后,浑身一颤,那打嗝的一瞬间,那清冽的茶之馥郁、甘醇的酒的厚重,汩汩从口鼻之中肆意流出,反刍般逸出那缕经久不散挥之不去的回味,才最酣畅淋漓呢!
爸爸在母亲去世后,表面没有悲伤,但是他的痛苦,在一些细小之处露出了端倪。母亲去世不刚刚2个月,他前列腺就剧烈发作,虽然有我在旁照顾,可是他心理的失落,恐怕比那排尿不出,如鲠在喉的痛楚更难捱吧!母亲墓地距离市区很远,他总是找个时间,自己骑着自行车独去,一个八旬有余的耄耋之人,骑车一个多小时、往返3个小时,是怎么样的力量驱使?他每过几天总要包饺子,因为母亲生前最喜欢吃饺子,父亲独自一人,一整天不厌其烦地与往常一样包饺子,母亲的遗像摆在桌上,父亲一定依稀觉得母亲还在身边,从未离开,我与哥哥都不说,摆在桌上的一碗注定是十个,那是母亲吃饺子固定的个数呀。
归根结底,死是对挚爱者惯于跳跃的标杆,当标杆不在了,日日亲昵地逾越之、猥玩之的习惯失却了方向与凭据,让其不知所措。又像身体里的某个部位与器官,拥有时候浑然不觉,失去时候发现其多么依恋不舍。“黯然神伤者唯别而已”是江淹的别赋的开头句,没有失去挚爱的人,是不可能有切肤之痛的。
死与鬼、仙总是寸步不离的,冥界、仙界与俗世这三界,似乎有一个阻隔所有目力、听力、嗅觉的天堑,让人类在拥挤的世间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自古以来,寓言、鬼话、神仙传说是人们怀着朝圣般的虔诚去找寻生命归宿的唯一甬路,从山海经到太平广记聊斋志异,从伊索寓言到新约旧约,从本土道教传播到印度佛教引入,各种汗牛充栋的文史书刊典籍,尘世从来没有停止世俗生活--死亡家园终极揣测,其想象力的干瘪与发达,见仁见智却不约而同地充斥着,或有意规避或无心尝试,迟迟羞涩地不敢也不愿意触动那根敏感与死亡密切的神经。死亡以幽灵幽魂般在夜与昼交替之际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某一刹那乃至时时刻刻,是镶嵌镌刻于世人灵魂罅隙里永恒的梦魇与呜咽!
真正的宗教,就是告诉信徒,一定要忘记臭皮囊的存在,身体不过是我们寄居于尘世的衣钵,要看清这个身体所有的附着物,去释放身体里最极致的快乐。去把握那些由生命最深处的本我,让呼吸与春风般那么细腻柔顺绵长,让脉搏有大地与湿地那么浑厚沉稳的脉动,拿得起躯体最大的负荷,打得开灵魂最禁锢的囚笼,放得下贪婪痴怨的痼疾。
我读大学时一位挚友君华,我们彻夜聊天时,他曾经提及“世故”的正解,大概是“在世之故”让我此时突然想起那时清谈的醍醐灌顶之快。因为为了肉身的苟活,放弃生命终极的原则,不得不引颈喝干“盗泉之水”使我们余生直至死亡只能“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了吧?
祝英台梁山伯化蝶之舞,司马相如卓文君的凤求凰,胡兰成与张爱玲的前世今生,岳飞与秦桧的风波亭,廉颇蔺相如的将相和,太多的例证都被记录在案,都是生与死的一线间,在悬崖之巅的人性舞蹈,谁是演绎者,谁是看客,这幕活报剧从有生命现象起,就纷纷扰扰、永不谢幕地上演。
去年底故去的国学大师南怀瑾说过的一句话:“繁华丛中一闲身,却向他途别觅春。千丈悬崖能撒手,不知谁是个中人!”能够寄居尘世,浑然摆脱死的恐惧与桎梏,放弃生命的、注定会得到永生的超越吧。
前年已经仙逝满千年的另外一位大隐邵雍,勘破了过去未来与生死名利,他有句诗同样耐人寻味:唐虞揖让一杯酒,汤武征伐一局棋。在尘世的名利盛宴,生命不过是一杯忘忧的浊酒后的轻狂宿醉,死亡大抵是胜负不拘的局外人时冷眼一瞥乃至会心窃笑吧!
春雨2013年1月10日于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