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临

    　　九岁时父亲永远离开了我。童年中的父爱是朦胧的，我记不清那种滋味。

    十二岁时，母亲给我找了个继父。然后她随着继父远走他乡。

    我则留在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是疼我的，因了他们死去的儿子，但我借了再嫁母亲的光，闯祸的时候总能听到大声的训斥：像你那不要脸的妈！随后就是慨叹他们的儿子命苦，不该早早扑奔黄泉。

    可是偶尔来看我的姥姥，却从不说我像她的女儿，对着我总是唉声叹气，说她那么漂亮的女儿怎么生下我这样难看的孩子，前脑门后勺子的，将来怎么找对象！

    我真的很丑吗？我找来了父母的照片，这才发现已经三年不见的母亲是那么的美，而我则比父亲还要难看。

    我是丑小鸭，我的母亲却是白天鹅。我的父亲是武松的哥哥，却具备了武松的胆气和勇敢。他的工作和威名增加了他的身高，美化了他的容貌。

    母亲有美貌，父亲有名望，我不知他们是不是因为哪种被称之为“爱情”的东西而走到一起，总之，我因他们的结合而无法选择地来到这个世界。继承了父亲外在的一切，在寄人篱下的环境中又养成了孤僻、自卑、懦弱的性格。

    这样的性格没人喜欢，我也得不到亲人的爱。却因童年看了太多的童话，就一直相信丑小鸭能够变成白天鹅，灰姑娘总会穿上红舞鞋！

    1。

    由于相貌，大学三年竟然没有一个男生愿意做我的白马王子。这使我在毕业后的去向问题上变得轻松自如，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独自踏上了北漂的道路。

    仗着手头有几个做家教时赚的小钱，初到北京竟然敢住旅馆，有时出去找工作时还偶尔打车，并不知手中的钱只出不进对我是一种威胁。青春的无所畏惧怕是“初闯江湖”的人都具备的品质。

    我在回答主考官的问题时，常常不由自主地带着浓重的东北土语，他们在大笑或者微笑背后都隐藏着轻蔑。怕他们看不起，就刻意着装，反被认为没有内涵，穿着简朴一点，又被看做寒酸。最糟的是我毕业的那所院校，他们表示闻所未闻，自然我看作生命一样的毕业证书，也就在北京的任何一家人才市场上变成废纸一张，何况我学的专业又是最被人看不起的最没有市场的历史。在大学时，我们历史系的学生被人戏称为最没用的人学最没用的知识。雪片一样的简历纷纷飘向用人单位后就变成了纸筒里的垃圾，每天想象自己穿着规矩而又时髦的职业装出现在宽畅明亮的写字楼中的画面，已经被现实的刀割得面目全非，我终于认清了流浪一族的悲哀。

    我不再把自己看做人才，在人才济济的北京，我只是个白痴——沉浸在历史事件中而游离了现实社会的一个白痴。

    我的白领梦越做越清晰时，口袋里的硬头货却越来越少了。为了生存，我不得不考虑去做酒店服务员或者商场售货员，残酷的现实使我在谋求这两项工作中不断地遇到红灯。我再自信，再对长相不在意，也得想想了。何况那种被称作自信的东西如同玻璃般易碎。

    我决定当保姆，大学毕业生当保姆，是怎样一种情景呢？没什么，一切不都是人做的吗？可我还是没有勇气把自己推向那些年岁比较大的妇女行列，也不想与来自偏远山区的村姑为伍，最终打消了此种想法。

    做苦力，我没有体力。尽管不是好吃懒做型，想想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生活就头疼。于是避重就轻，为了生存，我决定铤而走险，但这种决定只是蜻蜓点水，一掠而过！

    “鸡”得有：妖野的气质、娇媚的容貌、性感的身材、软甜的声音，而我一无所有。

    我可能流落街头，也可能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容我栖身！这就要看我这个学历史的，如何用身体力行来书写我的发展史。

    主观条件明摆着不容乐观，客观条件又苛刻的令我乍舌，但我惊奇地发现，在孤僻、自卑、懦弱的性格后面掩藏着一股由钢丝绳扭成的倔强，使我在前途一片雪野的情况下，毅然决定留在北京！

    2。

    我搬到一幢公寓楼的地下室，每天只吃一顿饭，来回求职的漫漫长路，完全靠步量，尽管我极度节省，钱还是越来越少，如果化掉最后1角钱，还没有找到工作，我会放下尊严去乞讨吗？

    还好，在口袋还剩下3元钱时，我终于得到了一份工作，在北京西城区的一家夫妻店里做前台接待。当接到通知时，我居然流泪了。想不到连面试餐厅服务员与超市售货员都不合格的我居然能做前台接待。

    这家夫妻店的门面很大，专门经营电子产品，前台接待加我有两位，那位高挑的如花似玉的女孩来自湖北。和她并肩站在服务台里，刹那间的欣喜若狂猛然跌入幽谷，喜极而泣的泪水从梦外流入梦里的时候变酸了。我没有拒绝的勇气，这项工作是茫茫大海中一椴飘荡的木头，而我则是死死抱住木头不能放的人，我要生存，我要活命！

    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千里迢迢来到北京，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坑！被孤僻、自卑、懦弱的性格掩盖下的倔强使我决心做好这份极具陪衬性质的工作。

    不清楚之前站在这个位子上的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孩，但现在一美一丑的搭配，吸引了很多客户的眼球。公司里不知是谁，把我们比做红花与绿叶。

    尽管心中记恨着招聘主管，但不能不佩服他的能力。红花离不开绿叶的陪衬，而绿叶因了红花的耀眼，则更加娇嫩。无形中展示了公司人尽其才的一面。

    我的工作很简单，接来自全国各地的资询、订货电话，收发传真，然后把内容输入电脑，进行拷贝。红花也做这样的工作，但她的任务比我多一项，接待直接前来公司的客户，向他们介绍本公司所经营的产品，还要领着他们到格子间参观，有时还直接将他们领到营销部和主管一起为客户服务。而这时所有的电话和传真都落到我的头上，和那些顾客特别是东北老家的客户通话，我心里格外的亮堂，让我这个在外漂泊近半年的孤独人感到了难得的亲切。而这时我那冷漠的血液竟能想起奶奶，也留了一点思念的空间给我那美丽的却已经模糊的母亲。她现在怎样了，和她的丈夫过的好吗？她会想起我吗？

    我还需要她的爱吗？

    3。

    工作一年后，熟悉了整个公司的情况，也结交了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晶，她和我都是来自黑龙江，像姐姐一样关心爱护着我，知道我住在地下室时，硬是将我的行李搬到她的住处。从此后，我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和我在北京的第一个朋友兼同事住在了一起。

    公司中有一位业务经理叫皓，酷酷的吸引了我的视线，无奈我的痴情只是神女的千年守望。像我这样平庸的女孩，怎么能吸引如此优秀男孩的视线。也许我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片无处不在的绿叶。

    不知是谁说的，学史使人明智，不错，在这点上，我是明智的。

    断了主动去爱的念头，也就习惯了等人来爱。

    可是没有人来爱我！

    我只有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做好绿叶，是我在公司站稳脚跟的动力。习惯了做绿叶，就处处做绿叶。工作时在服务台衬着蝴蝶一样翩翩飞舞的红花，而夜晚回到住处，又把亮丽的晶托起。本就自卑的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顶级的丑小鸭了。不过还好，我总是用一句俗语：红颜薄命，来安慰自己。因为丑陋的女子是会长命百岁的。人来到世上，不就是希望活着永远不死吗？即使是神话，还是希望自己比别人活的更久一些，更久一些！

    就是这种自我宽慰的心态，使我在黑白都要面对美女时，不至于崩溃！

    4。

    我一直暗恋的皓，向红花发起了勇猛的追击。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红花啊，能得到皓的爱是我今生所求，可是皓连看我一眼的耐心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挽着红花消失在公司大门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泪流向心中。

    皓像电脑病毒一样，在我自作多情中不断地破坏着我的各种重要文件，整部机器已经面临瘫痪，为了自救，只有重做系统将皓彻底删除。那是一次多么复杂的手术啊，爱上一个人是容易的，放弃他尤如蜀道之难！我仿佛得了一场大病，总算死里逃生！

    我终于习惯了皓和红花一起消失在服务台，被格式化后重新分区的心也变得麻木了，对他们不再敏感，以至于皓离开公司都没有察觉。直到一天离下班还有十分钟，一位帅帅的男青年来接红花。我才知道皓与红花的恋爱放下了幕布。红花双颊红润，竟胜过天边晚霞，她在我惊羡的目光中挽着男友离去。红花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无情无意地另有所爱？痛苦、悲伤、甚至是绝望，一起涌上心头，仿佛我是被抛弃的皓！

    我从颓废的悬崖跌入思念皓的狂涛巨浪中，突然清醒。我要对皓表白，要向他献出真心，要安慰他受伤的心灵！我驾着舟奋力寻找着皓，可茫茫海域，只有我孤单的帆影。

    爱就是这样的不公平，你连一个表达的机会都没有，想做一回替身都不可能！

    背上包准备离开服务台时，一滴泪落在脸上，很快就变成一串划向嘴角，苦涩的略带咸味，我知道了心的滋味。

    我嫉妒红花吗？我骂她水性杨花吗？看到她幸福地偎依在男友身边眼红吗？

    我

    我终于知道心中强烈的渴望，又拼命压抑着的是什么了。初到北京的孤独无助之感重新袭来，我希望爱，希望被爱，希望排除一切亲人之外的爱！

    每天的公交车上，都有几对卿卿我我的情侣，是公交车上不变的风景，没有什么值得关注、大惊小怪。可是我双眼喷着嫉妒的火焰，恨不能把其中一名女孩化成灰烬，取而代之！

    回到住处，晶像往常一样不在，晶每天回来的都比我晚，她的薪水是跟着业绩走的，她忙是很正常的。我从不过问也不打扰，今日却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无奈她关机。她在谈业务，或约会时从来不开机，可我却不停地打、打，不知道打通之后要对她说什么，说红花抛弃了皓，还是告诉她红花又有了新的男友？我的心焦糊了，呛人的烟味已经刺鼻。红花和男友的音容笑貌，想像中皓绝望的眼神。他们打破了我正常的生活。我希望皓来爱我，来接我下班，我们肩并肩、手拉手！

    我终于打累了，看着手机不再按键，躺在床上一直固执地等待晶，好亲口告之我耿耿于怀的事情，好像红花的男友是抢晶的。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敲门声。这声音对我而言，像婴儿睁开眼睛观看梦里感知的世界一样新鲜，要知道我住地下室时是没人造访的。和晶住在一起后，也没人光顾。我们各有钥匙，时刻不离身。晶纵有很多男朋友，却从不带入我们的领地。可以说从大学毕业后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在我记忆里已经消失的声音。我起身看着被敲响的门，竟有些贪婪地听着轻微的有节奏的当当声。

    “晶，开门呐，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来找晶的，一定是晶的男朋友。是公司里的哪一位呢？我也在找她呀！我忘记了晶平时对我的忠告，急慌慌地打开门。我们同时愣了，他不是公司的人，而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长度欠短，宽度略过。也许见到开门的不是晶，他微皱眉头。而我却把他看成记忆中的父亲，朦胧中回到童年。

    你好，我是晶的朋友，我要见她！

    目光之中的男人穿着考究，气派十足。我想一定是晶的客户。他将本来就挺直的身板向上拨了拨，重申了请求。

    她不在。

    我进去等她！他抬脚就迈进房门，我本能地说了句：哎！似乎要阻止，却转身让路。晶的那些警世良言都成了书本上的知识，我不能学以至用。他显然熟悉这里，直奔卧室，卧室只有10平米，一目了然。没有看到晶的身影，他就退到客厅，客厅很小，房东的一个古董式大衣架挂满了我和晶时髦的衣服，竟没有空间放一把供客人休息的椅子。

    他本来是要走的，我竟把他请回卧室，请他坐在床上，给他拿矿泉水，又递给他一本人物传记。然后我拿过一本小说，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没有一个字进入眼帘，只为掩饰内心的空虚。

    我希望一位异性坐在身边，尽管他和我毫不相关。

    这样的心态是不是一种变向的渴望？

    钥匙开锁的声音传进我们的耳朵，他马上站起奔向客厅。一把抱住刚刚进屋的晶，急切地说：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开机？

    谁让你到这儿来，不是告诉过你，这儿不准来！

    晶很激动，她的反应使我知道做错了事。我放下书，站起来准备解释，一时间却找不到借口。

    我找不到你，只好到这儿来，让你的朋友见笑了，对不起！他一直是抱着晶说话，在说到“对不起”时突然松开手，一幅谦卑的模样，随即跪在晶的脚下。他的这一举动，吓着晶也吓呆了我。

    晶，我爱你，希望你答应我的请求！他虽然跪着，我却感到比站着的人更霸道。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晶的表情像我初次上地理课所接触的地图。而他坚定地跪着，继续地仰视。我被这突来的作秀惊成了植物人。本来就被红花搅乱的心，又加入了这样一段影视剧情节，令我那颗渴望又强烈压抑的心高度膨胀，最后承受不住而破碎成无数泪滴。我希望发生在美女身上的故事能在我这个飘泊者身上上演。

    晶，常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我说，男儿膝下有爱情。我爱你，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遇到你，我都会向你下跪，直到你答应为止！

    你无耻！晶流泪了，喊出的三个字仿佛被绳子系过一样尖而细。

    我不反驳。我只说，晶，我爱你！他说着伸出两手，似乎要抱住晶的双腿。晶哭叫着要躲开，张牙舞爪却无济于事。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展开双臂，却没有抱晶的双腿。伸出的双手呈拥抱状停了一会才放下，然后站起。我不知他将怎样，只觉得双腿突然失去支柱，竟跌在地板上。跌倒声对他们丝毫不起作用，他面向晶站着。我想晶要发生危险了，我要去救晶，可没有一点站起来的力气，我高喊着：晶，快跑！可是声音只在心中高亢。

    门开了，我不知是谁开的门，总之他消失在已经关上的门外。

    晶滑落在地，她捂着脸哭了，哭声很大，我想他一定能够听见。

    5。

    皓虽然很酷，却比不上红花现在的男友，他不知漂流何方，更不知有个痴情女时刻想着他，希望他早些从伤痛中走出！

    红花的男友像当初的皓一样每天都到公司接她。红花娇美的更似一朵吐艳的红花了。每次看到他们消失的背影，我都对不知在何方的皓说：忘掉她吧，她已经有了新的保护神！比和你在一起时还要美丽！

    此时的红花春风得意！她的男友不仅人长得帅，还是纯正的北京人，这一点令我们公司所有未婚女职员都得了红眼病，能找个当地人恋爱开花结果，那可是我们来此地打工者的奢望。

    工作之余闲聊，红花就给我讲她的恋情，美的象雨后彩虹，浪漫的似童话故事。也许人人都有酸葡萄心理，听着红花的爱情故事，我竟在心中嘲笑那是昙花一现，看着红花娇美的容颜，竟觉得不过是绣花枕头一个。我忘记了红花毕业于省立大学的企业管理系，而我高考的成绩刚刚压在本科院校下设分校的录取线上。

    自从红花和北京人相爱后，她把自己打扮的更加花儿一朵，本就性格开朗的她更加活泼了，把我这个丑小鸭映衬的没有立足之地。我开始嫉妒她，结果是自己的嗓子先哑了，睡眠也减少了，偶尔听到同事们说最近公司又要裁员的小道消息时，竟首先想到第一个被裁的就是我。刚来北京找工作的艰辛一刻也没有在记忆中清除，我怕失业，虽然此时的工作不是我的理想，但却是我目前最好的安慰。

    红花越灿烂，我就越灰暗，裁员的风声越刮越大，员工们表面上神情气定，却都在暗中叫劲。我没有任何可以叫劲的东西，只好等着被裁掉。一颗大树抖落几片叶子是无足轻重的，何况我是真正的绿叶！

    我忘记了要做好绿叶的决心，工作开始马马虎虎，还求晶帮我找工作。

    什么？晶正在试穿新买的时装，然后说：就算红花被裁掉，你也不会的！

    你耍我，我死定了！

    绿叶，知道世上最悲哀的有哪两种人吗？她没等我回答，就自答道：一种是盲目自信，另一种就是过分自卑。红花和你恰恰就是这两种人！

    我想问个明白，可晶已经打扮完毕和给她下跪的男人约会去了。从那段电视剧情节上演之后，晶就向我讲诉了他们的故事。内容和肥皂剧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情人、二奶！”晶一直处在感情的漩涡里，哪里有时间理我呢！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本就不如红花和晶，就不要奢望有她们的际遇，某些人注定要默默无闻。

    一切由命听天吧！

    于是在她们灿烂的时刻，我变得平静了。

    但我很快发现一切平静都是表面上的，那些有形无形的诱惑就象时间一样无处不在！

    红花将在国庆大假时结婚，他们的新房85平方米，房价58万，男友竟是现金付款，只装修的费用就让我睁大了眼睛。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她拥有了北京户口。红花洋溢着控制不住的欢欣与喜悦，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幸福。我却痛苦的生不如死，我的心不仅酸涩还有苦辣，这是嫉妒的血在汹涌吗？可表面上还要装作羡慕的样子，不住地说着：是么，太好了，你可真有福气！这样表里不一可不是我的性格呀！做秀几分钟，就坚持不住，借口去卫生间离开。在卫生间里我哭了。哭自己没有倾城倾国的貌？哭自己得不到男孩的爱慕？还是哭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的疼爱？或者是哭自己这条卑贱的生命？

    我要嚎啕大哭，要释放出所有的压抑，可是我不能无所顾忌，没有勇气在未成婚前就成为泼妇。无声的哭泣更加增添了我的悲伤，恍惚中觉得我这样的人不该活在世上，于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到父亲正在对楼的窗口向我招手。

    爸爸，我马上就去见你！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感觉到脸上流出的正是要见到父亲欢喜的泪，于是我抓住窗框，准备攀上窗台，卫生间的门突然开了，红花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干什么呢，绿叶，快点！服务台那不能空人！随后就是打开号门的声音，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噗啦啦痛快的排泄声！

    人如意的时候，排泄都是这么顺畅。失意时，想死都会受到冲撞！

    情绪遭透了，已经影响了工作，我却处在不知情中。直到一天下班后，我被请进了主管办公室，才感到世界末日到了。

    主管就是把我招进公司的那位。对于他，我是感激与恨同时并存，因此我一直怕见这个人。今天被他招见，立刻想到了裁员。尽管早就有所准备，但事情真正来临时，还是不知所措。设计过许多潇洒的离去只能在梦中演绎。

    他笑着似乎在和我说着什么，我一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可是心不由己，跳动的让我发毛，比三年前四处找工作未果时还惊慌。傻子一个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沉寂在即将失业的烦乱中。

    当终于听到他说话时，他说已经问过我三次了。既然结局已经注定，痛苦只能间隔几分钟，还不如让它快快地来吧。心里装满了刚强，可眼泪不争气地流着。

    明天我不会来上班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说完就自认坚强地站起向外奔去。别问为什么，问了也是白问。打工者的命运本就是水上的浮萍。我的手被他拉住了，一个只在记忆里被父亲拉过的手，在父亲去世多年的一个黄昏，被马上就要辞退我的主管拉住。

    你说什么？从那儿谈起失业？

    心中对他存在的感激全部被恨排挤，因为他的装腔作势。但他好像明白了我，竟对我说了一大堆的话。他告诉我并不是失业，只是想谈谈工作。他不应该选在办公室，而应该换个轻松的环境，或许那样我就不能紧张了等等。然后不容分说就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过街的咖啡屋。他的举动，使我想起拉着红花的手走出公司大门的皓。心里顿时没了恐慌，反倒觉得顺理成章。乖乖地跟着他，连放在服务台上的包都忘了拿。

    他没有放手，拉着我一直向咖啡屋的角落走，我被从没经历过的事情刺激的过于兴奋而不能思考。他落落大方，我拘禁的反倒像极了心怀鬼胎的人。为了掩饰耳热心跳带来的慌乱，总是不停地搅拌杯中的咖啡。

    他拿出一个小型录放机，让我先后听了两段录音，都是我与客户电话咨询的录音，一个心情平静，甜而不腻，听了让人悦耳，而另一个满腹怨气，像被摔过的电话系统里走了调的刻板女声。

    我惊呆了，根本不知自己前后的变化竟是两个季节。他关切地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能将狭隘的心理向他公布，只是控制不住的哭，他只好哄我，像哄妹妹一样，还逗我说什么如果是失恋了，他一定要去找没有发现我可贵品质的男孩算帐，还说，如果亲人有难，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出面，为的就是让我变回以前那个有着悦耳嗓音的女孩。

    我们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聊的都是工作的事情，渐渐的我不再拘禁，忘记了他是我的上司，觉得他像哥哥一样，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亲情，是小时候依赖父亲的那种亲情。父亲是爱我的，无论我怎样淘气，他都放任我、欣赏我。对于父亲已经成为碎片的记忆，一点点拼凑成连续的画面，转换时空，放映到欣赏我的主管面前。

    我无拘无束，一切挥洒自然间。

    如果不是咖啡屋的服务员提醒我们，不知我俩的谈话要进行到何时。我们一起争着买单，直到此时才想起包在公司的服务台上。

    他陪我到公司拿包，又送我回住处，一路上关怀备至，特别是出租车到我居住的楼区停下时，他急忙下车为我开车门，这可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经历的事情呀！激动的我丝毫没有察觉他问话的惊讶：怎么你也住在这儿？

    我完全可以回答是，却多嘴地告诉他和晶住在一起。想用晶的美丽高雅衬托我的非凡与不俗吗？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而我在激动的顶峰竟忘记了深夜，执意请他上楼，他歉意拒绝，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我想起红花英俊的男友和晶的大款，还有我一直暗恋的皓！心中突然产生不舍，竟有一滴泪流向脸颊。他那挺拨的背影慢慢在小区灯光之外变得虚无时，我知道自己完蛋了，又一次陷入爱河！

    他是我生命中的人吗？是我在心灵深处渴望的那个人吗？是顶替皓再次走进我心灵的暗恋对象吗？我不能回答，因为我只知道他是公司的主管，姓陈，其他一无所知。

    6。

    如果没有红花，我也许命已归西。从某种程度上说，红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继续嫉妒她就是做人的失败，我为自己的转变而高兴！

    但我知道是陈的出现，治好了我的“病”他是一济修身养性的良药啊！

    红花盛开只有一个季节，而绿叶却从春到秋。我相信陈会给我红花拥有的一切。

    红花每天向我汇报新房的装修进度，我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并且真心地祝福。

    晶还是那么忙，却在一天下班后，疯了一样拉着我就钻进一辆的士，出租车把我们拉到一处小区。停车场，花池、健身设备，在小区来回走动的保安都很规模化，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富人区。晶领我进了其中一幢楼的七楼一号，当我走进房间时惊呆了，我看到了一直追求晶的大款的巨幅照片。尽管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态度的强硬与精神的霸道让我感觉这是个绝顶自私的人。可就是这个人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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