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暨却道:“我自己可以,你不需要操心这些。”
“如果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子,我自然不会操心,”婉澜向后让了让:“我买了与你相同车次的票,快上来吧,莫耽误时辰。”
陈暨犹豫了一下,将手中提的行礼放到马车后面的架子上,掀帘上车,婉澜将手里的暖炉给他,问道:“洋行里的生意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只请了七天的假,头七之后便回来上班,”陈暨道:“情况特殊,我不打算为父亲结庐守孝了。”
婉澜看着他的反应,猜测正田美子走了之后,康利洋行并不是陈暨的一言堂,对他不服气的兴许大有人在,倘若他真的在此时回去守三年,只怕等回来的时候,这里还有没有陈暨的位子都两说了。
于是便安慰他道:“不打紧,孝在心里,不在嘴上。”
陈暨苦笑了一下,第一次在婉澜面前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只在心里又有什么用。”
婉澜抿了抿唇,靠过去伸手覆在他手上,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发现在这样的悲伤之下,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从陈暨得知消息至今,一直都是隐忍克制的,使她无从得知他心里到底承受了多么大的悲痛和压力。
陈暨缓了一会,又开口道:“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朝中并没有收到消息,看来载滦将我父亲身死的事情瞒下来了。”
“他自己也知道冤杀朝臣的后果,”婉澜低声道:“现在只怕他为了脱罪,扣死这个罪名。”
“我已经发电报给张之洞大人了,”陈暨道:“张大人许诺,如果载滦开口,他一定会尽力保全先夫的名声。”
婉澜皱了皱眉,不安道:“只有一个张之洞大人吗?”
陈暨默了默,又道:“还有闽浙总督端方。”
婉澜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端方如今风头正劲,在太后跟前混的如鱼得水,他先前与李莲英关系颇佳,又受到了荣禄的赏识,如今更是作为出洋的五大臣之一被委以重任,而陈暨竟然能与此人搭上关系,他是如何做到的?
虽然有满腔疑惑,可婉澜并没有问出来,只道:“你觉得放心就好。”
陈暨对她勾了勾唇,又深深叹了口气,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多谢你,屏卿,到岳阳之后,我母亲就拜托你了。”
婉澜想起半年前有一面之缘的陈夫人,竟然下意识地打了个颤,在她的印象里,那位陈夫人可不是位好相与的人物。
从京城到岳阳并没有直达的列车,他们下了火车之后,又换乘马车一路颠簸,在这个时间里,谢怀安以姻亲的身份出面,与陈家二公子陈启一同为陈之昶收尸,陈夫人对湖南的官僚彻底死了心,压根不打算在湖南办丧事,只等陈暨过来,便一同启程返回扬州。
她没有想到婉澜也会戴孝前来,一时间泪水盈睫,难得对她露了真情:“大小姐,真是要谢谢你,我们陈家何德何能,竟然有幸与你们这样好心肠的人家结亲。”
婉澜礼都没有行完,急忙忙搀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温言安慰:“伯母小心些,如今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呀。”
“我知道,我知道,”陈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一把抓住婉澜的手:“我都没来得及谢过府上大少爷,若没有他,我们孤儿寡母简直要被这些狗官欺负死了。大小姐,您不知道,复平他去世之后,那帮狗奴才慑于载滦之威,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为复平收尸!同朝为官三十载,复平从来待他们不薄,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她说着,又激动起来,喘息剧烈,甚至要昏厥过去的样子,婉澜急忙与陈暨一同将她搀扶到椅子上,唤下人送上参汤,陈暨亲自执勺喂她喝下去,陈夫人缓了一会,又清醒过来,一手握着婉澜,一手握着陈暨,痛哭失声:“暨儿,你父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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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方:托忒克·端方,字午桥,号陶斋,清末大臣,金石学家。满洲正白旗人,官至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中国新式教育的创始人之一,中国第一所幼儿园和省立图书馆的创办人,还派出了二十多名幼女赴日本学习师范教育。
张之洞:==不知道这个人的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高中历史课上都干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