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sp; 楚没有言语。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等于承认了琳的猜测。

    琳笑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人有什么非议。在校外同居的学生有得是，谁又管得过来？”说完琳喝了一口咖啡，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柔和的光线仿佛一阵柔和的风，温馨却弥漫着一种颓废的味道。

    “为什么要喝醉？”楚看着琳，表情严肃，他一向不管别人的事情，可是莫名其妙地，他对这个女孩子感兴趣。

    “你不会笑吗？”琳抬起头来，看着楚“如果你站在导师的位置问我，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的私生活，你没有询问的权利。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想我会让你知道原因。”琳笑了，在她以为第一个回合她已经胜利的时候笑了。

    琳成了楚的朋友。楚没有办法拒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拒绝。

    一切都顺其自然，先是朋友，后来就是恋人。

    其实楚只不过比琳大两岁，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楚几乎知道了琳的一切，家庭或是以前的故事。而琳也在楚断断续续的回忆里面看到了一个完整的楚，孤独，敏感甚至于苍白。

    “我时常问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可是我无法回答。”在幽暗的灯光下，裸露着身体的楚对伏在身上的琳说“我想到过死亡，因为绝望。”

    琳摸着楚的脸颊，眼光里面充满了爱抚。

    “现在不一样了，你要活着，为了我。”琳的语气温柔而坚定“你没有得到父母的爱，我要给你双倍。”

    他们已经同居了。楚没有拒绝琳在校外赁房子的要求，当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她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何况琳7月就要毕业，而他，也已经决定娶她为妻。

    “对了，我觉得我们以前见过面。”琳突然冒出一句“昨天寝室的社友还说，我们相貌神思，很像兄妹呢。”

    楚抚摸着琳的头发，没有答话。琳显然已经习惯了楚的沉默，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看这就是缘分，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说不定我们一家人都是一个样子呢。”还没有说完，琳就扑哧地笑了“楚，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一样。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就喜欢。”楚答道。

    “还有一个月我就要毕业了。等到那时候我就带你到我家去，见见爸爸妈妈。记住，你可要娶我啊。要不然”

    “你会怎么样？”楚一脸严肃。

    “哼哼，是不是希望我说就去死？我才不呢！我会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一个人生活，让你天天想我。。对了，你会找我吗？”琳看着楚的眼睛。

    “会。我要娶你。”

    说完，楚开始亲吻琳，不一会，屋子里面被一种暧昧的味道包围起来。

    那年7月。故事结束了。

    在楚的记忆里面，7月不是一个吉祥的季节，会有很多故事发生，也会有很多故事结束。

    楚出生的时候就是7月，他出生不久就被抛弃了，奶奶收养了他－就像电影里面的情节一样，在某一个有雨的早晨，听到哭声的老人推开门，看到了在襁褓里的孩子，无一例外的还有一封信，里面有它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是7月，楚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尽管楚还有父母，可是在他的胸膛里面却是憎恨。让别人为自己承担责任是可耻的，楚不会原谅。

    又是7月。

    楚见到了琳的母亲，那是一个慈祥的女人，有着和琳一样漂亮的眼睛。在楚看来，那双眼睛他是那么的熟悉，就像在梦里出现的那个人一样。

    楚总是在梦里把自己惊醒。很多年了，他总在重复一个相同的梦：朦胧中有个人坐在他的身边看他熟睡，有几次楚甚至感觉到了她的手的温度。当楚回头看她的时候，她的脸孔是模糊的，只是那一双眼睛是清晰的。认识琳之后，楚甚至觉得，那就是琳，很多年了，她一直守在他的身旁，所以他已经注定要遇到琳，并且相爱。

    对楚的拜访，琳的母亲显然早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楚的时候，她还是露出很惊讶的神色，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仿佛看一件挂在墙上的艺术品那样的仔细。琳轻轻碰碰母亲的胳膊，提醒她的失态。

    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人咳了一声，为刚才自己的失态找一个理由：“我觉得我们以前见过面。”

    楚笑笑“我也觉得很熟悉呢。”

    琳开始在母亲的面前撒娇：“妈，你看我们是不是特别像一家人？”

    琳母亲的脸色变了颜色。琳的话仿佛是一把剑，刺进了她的胸口，很沉。

    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样的尴尬气氛中结束了。琳在其中想调节一下气氛，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母亲似乎对楚的家境更加关心，问的问题也是紧紧围绕着楚的亲人和童年，后来琳看到母亲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扭曲着，很痛苦的样子。

    后来琳示意楚离开。楚礼貌的告别，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始料不及的。

    楚和琳的爱情就在琳母亲的干预下结束了。她的理由很简单，贫穷的楚配不上琳，更不会给琳带来足够的幸福。

    楚觉得很痛苦，他爱琳，甚至于在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奶奶，琳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是琳母亲的话也深深刺痛了敏感的楚，他知道她是对的。除了爱情，楚真的无力再多给琳任何物质上的东西。

    他没有恨琳的母亲。她毕竟是琳的母亲，何况，在楚的心里面总是无法提起恨来。

    7月，故事似乎结束了。

    琳被迫跟着母亲去了海边的一个城市度假，尽管在她的心里是多么的不情愿，可是最终她还是屈从了母亲的决定。后来她偷偷跑出酒店，给楚挂电话：“楚，我想你！”

    楚静静地听着，琳在电话里面已经泣不成声。“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我也是。一切不会结束的！琳，等你回来，我会再找你的妈妈，告诉她，我要娶你！”楚的口气很坚决。

    琳轻轻应了一声。

    楚开始努力的工作。除了教学以外，他找到了两份家教，还有在晚上给一家名气不大的报纸写写文章，赚些稿费。他需要一个家，一个可以给琳住的家。

    生命在沉重的叹息里面苦苦的挣扎。

    一份爱足以让清醒的人失去理智，让怯懦的人变得坚强，而楚，也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琳和母亲从海边回来了，她不顾母亲的阻拦，当天就找到了楚，像一只小猫似的偎在他的怀里面，开始哭泣。

    那个时候，楚觉得自己仿佛就是漂浮在这座城市的一颗尘埃，命运在别人的手里无力的挣扎。后来他们开始做ài，琳要了一次又一次，楚也拼命的配合－很久了，他们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

    “一切不会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楚最后在琳的耳边说。

    琳的母亲找到了楚，近乎哀求地让楚放过琳，她说：“你们不能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

    楚先是沉默，之后坚定地说：“我爱琳。”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孽缘啊！”说完后竟然痛苦地抽泣起来。

    后来她断断续续地对楚说一个故事，她和一个负心的男人，还有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后来她又结婚了，有了一个孩子，那就是琳。

    楚最后还是听明白了，他笑了，痛苦的脸上有扭曲的笑容：“你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

    琳的母亲点点头。

    “所以我和琳永远只能是朋友？不，是兄妹”楚的声音平静地连琳的母亲都觉得压抑起来。

    她还是点点头。

    “你害了很多人！不止是我，还有你的孩子们！”楚站起身来“我们只是你们的一个错误，根本不应该来的。”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是的，7月故事该结束了。这个故事比任何时候都刻骨铭心，楚绝望了，在他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用死亡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尘埃也有自己的生命，尽管很多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楚的心里面充斥了死亡的念头，童年的记忆仿佛潮水一般奔涌而来，多久了，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忘记，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用疲惫和时间来麻痹自己的伤口，他是多么地想见到自己的父母，哪怕只是见一面，一面就足够了。

    为什么一切都演绎成一出荒唐的闹剧？这个结局谁会想到呢？爱恨竟然只是隔了这么短的距离，生死也许就在一念之间。

    楚笑了。当一切存在的意义变得虚无，泪水也变得毫无意义。他不需要泪水，哪怕只是为了滋润自己的眼睛。

    一切真的都该结束了。

    楚摊开信纸，点燃最后一支烟，一笔一划的写下起始的几个字：“亲爱的妈妈”

    电话响了。

    琳掩饰不住的兴奋，她说：“楚，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会对妈妈说，我们会在一起的！”

    楚冷淡地说：“打掉他。”

    放下电话，楚已经是泪流满面。原来一个人的心碎了，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他面前的药瓶在灯光下面发出幽幽的光。打开它，会有尘埃飞出来，之后飘散，最后就是必然的死亡了。楚想。

    他倒出了所有的尘埃，含在嘴里面，咽下。尘埃死了，我也该走了。楚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变得很轻，记忆也从身体里面飞出来，慢慢清晰，最后开始模糊。

    “琳，我先走了，来生再见。”在死亡来临的最后一刻，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那么轻，在沉重的夜幕下面没有一丝重量。

    他睡着了。那么的香甜，像一个孩子。

    初稿于4/1/02 7:25 pm

    完稿于4/9/02 8:56 pm